仗,没个七八年就结束不了,没见这几年北边不旱了,可北人还是往南方跑吗?
不过朝廷和反贼都不是外族,因此农人们也不着急,只怕征丁。
“先去吃饭。”老爷招招手,佃户们立刻帮着长工把木桶提走。
“老爷”则带人坐在田坎上,他也没什么忌讳,虽然当了地主,但他还觉得自己是农人,自己还侍弄着几块地,儿子女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下地的。
“你看什么?”老爷发现自己新请的管家正看着自己,他一想,笑着说,“想我怎么还给他们送吃的?”
管家也不客气,原先也是客气的,自从发现老爷脾气好以后,慢慢也就不客气了,他点点头:“对他们不能太好。”
管家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家奴,学过些字,会打算盘,后来家里犯了事,一家人都被原来的主人卖了,就被“老爷”买了回来。
比起多数人,管家已经算有见识的了。
老爷拍拍自己的裤腿上趴着的虫子:“叫人吃饱肚子,就算好了?”
管家却说:“人吃饱了,就有精神想东想西,只有叫他们饿着肚子,一直干活,他们才能乖乖听话。”
老爷一愣,他忽然抬头,看向某个虚无缥缈的远方,轻声说:“以前我也听过这种话。”
管家看着老爷,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他自得于自己的见识,认为自己说的道理最有道理。
“弱民强国。”老爷忽然说出了叫管家瞪大双眼的话。
管家连声说:“老爷,老爷可不能这么说!”
老爷摆摆手:“也就咱俩私下说说,以前……我运道好,见过真正的仙人,仙人曾经说过,就咱们这个时代,想要真正长久的统治,就得让老百姓穷,让老百姓苦。”
“否则种地的人少了,读书的人多了,明白道理的多了,皇帝老爷的龙椅就坐不稳了。”
“只有阶级分明,人口不流通,老爷们的位子才坐得稳。”
老爷笑道:“就像你说的,佃户们能吃饱了,手里有余粮了,就不会那么听话了。”
“可他们靠他们的双手,在地里日夜不休的干活,怎么就不能吃饱呢?”
管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为老爷说的话震惊,还是该为老爷对自己的信任震惊。
老爷却说:“以前我不懂这个道理,仙人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那是我该知道的道理吗?我就是个农民,注定了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老天爷给我点好脸色,我就吃饱一点,老天爷不给,我就饿肚子。”
“仙人说,我们穷,我们苦,不是我们的错。”老爷目光依旧缥缈,“我们已经干了我们所有能干的事,就像你,你休息过吗?你不仅要看账本,还要记住所有佃户,记住他们家里有几口人,几个孩子,多少亩地,每年要交多少租子,是生了人还是死了人。”
老爷看了眼管家:“可你这样的人,做这么多事,却只能当家奴。”
管家沉默的低下头,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他确实干了很多事,以后还要干更多事。
没被卖的时候,他在原先的主人那还是很受器重的,吃穿虽然不能对比少爷们,但起码不像小厮丫头,赏钱也比别人多,他那时候多骄傲啊,觉得自己跟小厮丫头不一样,虽然卖身契都捏在主人手里,但就是不一样。
被卖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们是一样的,他没有财产——他自己都是主人的财产。
他的父母也是,他们和主人养的狗没有区别,主人喜欢他的时候,愿意伸出手逗一逗,不喜欢他了,他就是丧家之犬。
他努力识字,跟着父亲学打算盘,看账本,可到头来,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上进,多么忠心,他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一条随时能被人打杀遗弃的狗。
一条狗,曾经却以为自己是个人,多可笑啊。
老爷从怀里掏出一包烟,这包烟被好好保存着,但也已经快烂了,这才舍得拿出来抽,他给管家递了一根,又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的时候他又说:“其实过来之前,我连个大名都没有,小时候都是浑叫,叫我狗蛋牛粪,反正什么的都有。”
“后头我嫌不好听,又不知道起什么名,字都不认识也没法给自己起名,就让人叫我陈六。”
“前头五个兄弟姐妹都没了,有夭折的,有逃荒路上没的。”
陈六:“现在想起来,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如今也不是奴籍了,以后走出去,不管你是干什么,都别把人当畜生。”
他看着管家的眼睛:“他们是人,跟咱们一样的人,不是牛马。”
管家从没想过,老爷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印象里,老爷是个话多且乐呵的人,他似乎有不少钱,但从没置办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对老爹老娘和妻子大方。
稍穷的地主家,妻子也是要下地干活的,不下地也得织布。
富裕的地主家,妻子就待在宅院里,生孩子带孩子,出不了几次门。
唯独陈六,他妻子竟然跟他一样,也要带着人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