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压下了枪头,他把狙击枪交还给了陈舒。
此刻烈日炎炎,叶舟却觉得全身冰凉——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开枪而感到恐惧,正相反,他反而觉得开枪的那一刻,被他视作目标的男人,和他杀的第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有什么他一直试图抓住,又抓不住的感觉离他而去。
但这却让叶舟难得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它出现之前,叶舟并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而当它离去,他突然全身一轻,有什么一直束缚他,禁锢他的东西,总算放过他了。
“要过去吗?”陈舒压低嗓音,她提议道:“现在摸过去不是个好时机,我觉得最好还是等天黑以后。”
叶舟也没准备贸然过去:“先等等吧。”
被击倒的希尔倒在土地上,他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腹部就忽然流出鲜血,他喘着气,耳边满是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同伴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可对方明明正握着他的手。
“希尔!希尔!”
有人在扒他的衣服,他们看到了他身上的鲜血,却不知道究竟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要给他止血!快,有巫医吗?!去找个巫医来!”
管事们忙碌起来,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真切的关心,只有担心惹上麻烦的厌烦和面对未知的恐惧。
“刚刚是什么?有人射箭吗?我没有看到箭头,他的身上也没有箭伤。”
“快把他拖进房子去!”
管事们忽然意识到有个“凶手”在外头,和“凶手”相比,他们这些管事是何等柔弱,于是离开抬着希尔钻进了木屋里。
木屋应该是可以阻挡箭矢的,管事们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总算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会不会是什么奇怪的铁片?我曾经有个邻居,他就是走在路上,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铁片,把他的脖子划破了,死在了街上。”说话的人一脸悲戚地叹了口气,“后来也没人知道那块铁片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看希尔的情况就和我邻居很像。”说话的人。
好在和希尔关系最好的同伴一直没有放弃他,同伴撕开了希尔身上的衣服,用一双浸满鲜血的手去探索希尔的腹部。
那是一个血洞。
没有任何武器残留。
没有箭头,也没有铁片。
希尔就像是被空气穿透了腹部,留下一个血孔。
希尔大张着嘴,他看着木梁,不断喘息,用尽全力想抓住同伴的手,就像刚刚用尽全力,想抓住淤泥的奴隶,他艰难地小声喊道:“救……救我……”
他不想死。
同伴急出了热汗:“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我去找巫医来救你!”
同伴看向围了一圈的管事,他一返之前温和的模样,凶恶地说:“我下山去找巫医,你们好好看着他,想办法给他止血。”
管事们并没有给同伴一个眼神,而是敷衍道:“好好好,我们知道。”
同伴:“你们不知道,他是领主大人贴身男仆的侄子,你们平时跟他有矛盾,看他不顺眼,那都是我们之间的小问题,可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们怎么跟他叔叔交代?”
贴身男仆在某个方面来说,已经突破了阶级。
他们拥有了比平民更多的自由,地位,还有财产。
一个受器重的贴身男仆,他可以用仆人的身份,走上从政的道路。
领主可以带他出席许多会议,只要领主允许,他就可以在会议上跟其他贵族领主讨论,权力只低于领主和管家,而贴身男仆往往就是下一任管家。
如果希尔的叔叔成功上位,成为管家,希尔就会理所当
然的成为下一个男仆。
管事们都恨不得他出事,恨不得他死,只有他死了,他们才有这样改变命运和阶级的机会。
否则他们从生到死,从他们到他们的孩子,都只是管事的。
并且如果他们的孩子得不到领主的另眼相看,那说不定他们连管事这点微小的权力都没有了。
会变成了普通的自由民。
干重活,交税,粮食产量却很少,交完税后一家人只能找领主借粮,以此度过艰难困苦的日子。
但领主的粮食是换不完的。
他们今年还了,来年借,年年借年年还。
于是自然就沦为了农奴。
成为领主的私人奴隶,国王要让他们参与战争或纳税的时候,领主都能拦下来。
对领主来说,自己领地上的奴隶越多越好,总比自由民多好。
不过如果领地都是奴隶,那就不太说得过去了,所以领主们通常会让自己喜欢的,听话的管事和他们的家族变成自由民,替自己管理农奴。
所以农奴除了买来的奴隶,大部分都是领主自己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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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们终于沉下面容,冲同伴说:“你快去吧,我们心里有数。”
同伴这才离开木屋。
他似乎完全不害怕外面可能有的危险,他骑上一头驴,急切地朝山下冲去。
现在叶舟他们眼中,就只剩下还在埋头干活的奴隶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