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起身去走廊上打了个电话。
“老冤孽应该快死了。”
邱阿姨这样开场,显然是打给爸爸报喜。
不知爸爸讲了句什么,邱阿姨讲,“临死见他一面?他活着我都不想见。”
过会,又添一句,“遗产怎么不要,我这么多年罪是白受的吗?”
“你别劝我。不该我得的,我一分也不要。该我的,也不该少。”
“那么多书的死后版权代理,我凭什么白白便宜那女的?”
……
爸爸劝了邱阿姨很久,她都不肯听。铁了心地讲,遗产是无论如何要争。
陈纵趁机从上锁的书柜中偷出手机,给子夜发短信。
陈纵:[陈金生病危。]
子夜:[不关我事。我妈准你玩手机?]
陈纵:[她非要去争遗产,我爸正劝她呢。趁机偷玩手机。]
子夜:[别给她发现了。]
陈纵:[不会。]
子夜:[别让她去。]
陈纵:[我爸都劝不住,我哪里劝得住?]
子夜:[一会儿我跟她讲。最近都干了什么。]
陈纵越发没脸没皮:[没干什么,就想你。]
外头邱阿姨已经在讲结束语:“……你也自顾不暇,我总也要想办法帮着你……你别管我,我自己会去找律师咨询,到时候消息确凿了,带上律师一齐过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他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啊。你放心。”
陈纵将刚才的消息一条条删掉,坐回沙发上剥橘子。
邱阿姨挂了电话回来,看见壁橱里的手机亮了一下。狐疑地拾起来,看见一条:[高三了,别想了。]高声质问陈纵,“你哥叫你别想谁?”
陈纵面不改色地讲,“丁成杰。”
“这么多年,还想呢,也真为难你。你哥讲得对,快高考了,也收收心,”邱阿姨感佩她的长情,同时又啧啧称奇,“他还没坐牢呢?”
陈纵语塞:“邱阿姨,大过年的,别咒人行吗?”
“行,行行。”邱阿姨点头称是。电话铃适时响起,她步出房间接起,“你也看到新闻啦?”
陈纵竖起耳朵。
“什么别去?你晓不晓得那是多大一笔款子?我看你就是没吃过钱的苦——”
“你还顾这个呢?你自己学业顾得过来么你!”
“等你明年毕业挣钱?你读个哲学系本科,挣得着几个钱?”
“你陈叔为你们两个小的未来的留学费奔忙好几年,一笔一笔养老钱投进去没个响,这会儿也没个着落……你以为这世上钱是这么好挣的?”
“当心他诈死?他快八十高寿,还能诈几回……”
“不离婚,那是我的诈,不是他的诈!”
“有诈我也得去给他诈,总不至于我命还没他长,熬我也得熬死他——”
“你别管了。”邱娥华讲得斩钉截铁,“你只管好好念书,听妈的话。”
听妈的话是邱娥华最严厉的教诲。过了这条警戒线,她便会拿痛哭兼发疯来达成道德绑架。
子夜适时结束了通话。
这件事却远远没完。“陈金生病危”或者“陈金生进重症监护室”的新闻一年内出现了四次还是五次,港媒要同陈金生家人确认信息时却永远不会有下文,几次病危通知书却都没有确凿死讯。邱阿姨反复搜索陈金生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的蛛丝马迹,却仍旧一无所获的时候,她彻底忍不了了,觉得是陈家人试图侵吞、转移属于她的遗产的一种手段。那时候,她本就敏感的神经已被折磨到濒于崩溃,和陈纵草草作了别,拿起证件、银行卡和回乡证,带着律师离开了金城,自此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这里。
原来书里写的娇妻带球跑都不写实,霸总追妻火葬场也是无稽之谈。真正的上位者,永远不会低下高昂的头颅。世上也真的有人可以不动声色,不发一语,便可以让逃走的妻子全凭人之天性自动寻了回去。那时陈纵虽没真的见过他,却已觉出他的可怕之处。
那次事件后的四个月,邱阿姨还没走,却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点就着,一碰就炸。过完年后,高考之前,陈纵有心避着她,四个月没有回家。幸得没被她情绪影响,考试没出意外,还算正常发挥。一出考场,陈纵立刻寻到考场学校门口的小杂货店,先借给爸爸打了个简短的电话报喜,然后打给子夜。
“我买了去你那里的快车票。”
这笔钱都是她从生活费里抠下来的,攒了有一阵子了。
“过来我带你吃好吃的。”子夜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
“不,陈子夜,不要再拿对付小孩那一套对付我。”
他嗯了一声,知道这番话在她心头憋了很久,于是只管安静聆听。
“我已经十八岁成年,可以为自己说的话,做出的一切行为负责。”该死的,她终于自由了。
“然后。”他请她说下去。
“我爱你,陈子夜,你很清楚,你不要再装作看不见,”她一字一顿,讲得异常笃定,“你知道我要找你做什么。”
“嗯,我知道。”他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像在路上听见人们激烈讨论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