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给我的钱我都以你父亲的名义给捐了,学校给我的待遇还不错,我并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父亲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为你高兴。”
“希望如此,不过不太可能。他这人,一生都认为搞纯数才是正途。像我这种满手铜臭的恐怕是他生前最看不起的那类。”说着顾垣就笑了,“话说回来,他这一辈子也没几个看得起的,习姨,你算一个。他当年一直跟我说,他配不上你。”
“配不上是拒绝人最好的说辞。”习琳抬眼看当年那个围着她转的孩子,眉眼比小时候要犀利得多,倒是鼻头像极了当年那人,“你眼睛的红血丝怎么那么重?身体比工作更重要。”
“我最近有点儿体会到当年他为什么那么暴躁了,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脾气确实不容易好。”
“持续多长时间了?”
“您不用担心,我去医院检查过,脑CT一切正常。他那病虽然遗传几率高,但我运气比较好。大概他所有的好运气都给我了,所以后来才过得这么糟。有时我想,如果我不来纽约,他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他自杀并不是因为你去了美国。他的病情必须服药,但他又实在不能接受药物的副作用,他那么自负的一个人,怎么能接受思维迟钝?自杀到最后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如果我不把他送进医院,他未必会受那种罪。”
“换了别人,并不会比你做得更好。如果不是我看见你身上的伤口,我都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他住院的那阵子,我去看他,他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那时他跟我说你离开是个好选择。”
“幸好最后那段时间还有你不计前嫌去看他。”
“我只是做了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而你不止做了一个儿子该做的,还超额完成了。《美丽心灵》那种情节只发生在电影里,况且你父亲的病比纳什还要糟得多。对了前阵子我去普林斯顿,还遇到过纳什。”说着习琳从桌上拿出一个相框,“这是我和他还有他夫人的合影。五十多岁了还追星是不是很幼稚?”
“你做什么都不幼稚。你这个人,从来都和幼稚扯不上关系。”
“你小时候嘴就甜,这么多年这点倒是没改。”
顾垣拿着勺子搅了搅已经凉掉的咖啡,“你既然半年前就来访学了,怎么现在才联系我?”
“我本来想把头发染黑再去见你的,只可惜一直没有时间。我真怕现在这个样子,你认不出来我。你习阿姨已经老了。”习琳拿着手套从烤箱中取出焦糖蛋糕,“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你当年最爱吃这个。”
顾垣虽然早已不爱吃甜食,但还是吃了一大口蛋糕,“你手艺还是这么好,我记着当年第一次见你,你就送了我一块蛋糕。”
“那时候你才多大,日子过得可真快。你母亲还好吧?”
“她这种人,永远都会过得很好。最近有约会吗?”
“你怎么染上了美国人脾气?问长辈这个。”
“我认识与你年龄相仿的单身男人,或许给你们介绍一下。”
“一个五十多岁的单身女人,她的快乐外人可能想象不到。并不是谁都需要家庭生活的。”
习琳曾有两次结婚的机会,都是和顾垣的父亲。第一次被顾垣母亲破坏了,第二次被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女人给毁了。
“春节有安排吗?”
“学校里中国学生有活动,他们已经给我发了请柬。不用担心我,我的生活远比你想象得要丰富。倒是你,什么时候有空带你的女朋友让我看看?”
*
富小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你说是不是有人在骂我啊?”
“身为一个年轻女人,如果背后不被几个人骂,那她也活得太失败了。你这人就是太在意别人看法,日子自己过得舒服才要紧。”
“你这房子可真不赖,我特别喜欢你浴室里的浴缸。”
“景,眼界高一点好不好,这算什么好房子,我之前住的那个才勉强算。现在房子都是空的,买家具就是一大笔钱,也不比酒店合算多少。”
“你还有多少钱?”
“不到八百。”
“交给我,保管让你家里满满当当的。”
“开玩笑吧你。”
富小景带着梅逛遍了半个纽约的二手店,到了晚上,梅的家里几乎聚集了全纽约最经济实惠的二手用品。
墨绿色基底的希腊风格窗帘披在三手沙发上,旁边摆着一个暗金底座的羽毛灯,沙发背面挂了一副马奈的水果静物画复刻图,离着水果不远的是梅出生那天的纽约时报。报纸用画框裱了起来。
“富小景,你是怎么找到那张报纸的?”
“我以前在那儿给自己买过一张。”
“不得不说,你真他妈是个天才。我真不敢相信用这么点钱你竟然能置办这么多东西。”
“二手店可是穷人的天堂。不过等你买了房子,我可要收费了。”
富小景在清洗完不知几手的烤箱后,用自己携带的杯子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她喝了一口热咖啡,着手去烤小饼干。
“不过景,难道你不觉得你的天才制约了你吗?”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