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是七爷的车!”身旁妇女哭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七爷终于来咱们这儿发白粥馒头了。宝儿醒醒,咱娘俩命没绝!”
小孩奄奄一息的哭声随之响起。沈音之昏昏沉沉掀开点眼皮,遥遥望着那人下了车。
皮鞋干净不惹尘埃,漆黑的呢大衣周正挺括。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沈七爷不含丁点狼狈,彷佛战况如何、凡夫俗子你死我活周旋得多么惨烈,通通与他无关。
他是永不跌落的神。
只是面上没了那层淡淡的笑。
薄纸般的眼皮半垂,眼神不知怎的变得又狠又冰冷。像足了失了鞘的利刃,又像曾经掐住她的脖颈、那残忍的姿态。
更更像临走前轻柔地警告:
阿音,再钻狗洞偷溜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还说了什么来着?
猫吧。
院子里有一窝她很宝贝的小猫崽,温雅的七爷笑着说,届时要活生生剥了它们的皮,骨肉剁碎丢下锅,做一桌鲜嫩的猫肉宴给她尝。
哎。
在蔻丹重病的那段日子,沈音之好几次冲动,想直接带好姐妹回沈公馆,找个医生洗个澡。
想来想去又放弃。
因为这世上有千万种苦肉计,红姨教过百八十回。她有把握蒙混过关,保全住自己的两条腿完好无损,但保全不住牵扯进来的其他。
猫、蔻丹,以及沈公馆上下数十个佣人。不论她的腿好不好,他们的腿肯定好不了。
——这招叫杀鸡儆猴,她从别人口得知这个成语。还意识到沈七爷言出必行,奖罚分明。
独独她是例外,那便要牺牲更多别人做例子。
真真不讲道理,又太讲道理。
非常惹人生气。
沈音之皱皱眉毛,头突突地疼。身体忽冷忽热着,模糊看到他的视线横扫过大批难民,定在这里。然后抬脚往这边走来,一步,两步。
糟了。
沈七爷爱干净的事儿人尽皆知,偏偏她在战乱中挣扎半年有余,黑烟熏坏了嗓子和眼睛,岁月磨坏了容颜。沦落到如今这个模样,五天没洗澡,整个人又脏又臭,肯定要被他教训。
斥责之余又要打手心,特别疼。
沈音之下意识往破被子里缩,很快发现没关系了。一阵猛烈的疼痛袭上心脏,犹如锤头重重敲击,头皮发麻,躯壳之下鲜血涓涓。
她真的要死了。
天上阵雨骤止,阴云挪开。
小丫头片子忽然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而后施施然断了气,死在春光烂漫的废墟里。
--就在他走到面前来的前几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