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眼睛瞥过来看看是谁,唯恐错过失了礼数。
故而当我和青玄经过时,也有许多人将目光投来。
其实,这些人我几乎都认得,从前我还在桓府时,他们就是宴上的常客。而我身为公子的近侍,每每他出现在人前,我大多会跟随在侧,这张脸自会被人熟知。
他们显然也一样。
才走入桃林不久,我便觉得周遭气氛有些异样。不少人止住了说笑,盯着我看,颇有些惊诧,将我上下打量;有的则面色微变,随即与旁人交头接耳。
青玄自然也察觉了这般情形,有意无意地走前些,挡在我身前。
我料得自己不会太受人欢迎,不理会他们,只将目光看向远处的含露轩,寻找公子的身影。
忽然,青玄的脚步缓下来,似有些迟疑。
他转过头来,低声道:“霓生,我们还是莫走人多的地方,从北面小路绕过去。”
我讶然:“为何?”
青玄示意我看前方,道:“公主党。”
我望去,只见前面必经之路上的一道长桥上,一群年轻女子正在说笑嬉闹,心中了然。
世间但凡深受人追捧之物,人们追逐久了,总会因各自想法不同,生出许多流派来。如书法,分京雒派、长安派、江南派;如茶艺,分金阙流、阳春流、士庶流、禅流;如元宵,分甜党和咸党;如公子的拥趸,分独身党、鸳鸯党、公主党和散党。
书法之分,乃出于地域;茶艺之分,乃出于饮茶者的身份;元宵之分,乃出于口味;而公子的拥趸之分,乃出于对公子良配的肖想。
公子从小到大,被人们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吃什么穿什么与何人说话都会引人猜测,何况婚姻之事。爱慕公子的女子们,虽然大多明白自己不可能嫁给公子,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想一想,这些流派便也因此应运而生。
独身党,顾名思义,乃是认为公子应当孤独终老,其依据是公子那不可早婚的谶言。她们本着我得不到别人也不可得到的心思,幻想着那谶言会一直有用下去。
鸳鸯党,则是如点鸳鸯一般,给公子拟一个良配。据我所知,这些良配包含了公子日常认识的所有适龄和不适龄的女子,甚至是男子。王氏、沈氏、相熟王侯府中的女眷们,都是鸳鸯党的热门;有些龙阳画看多了的,还会把沈冲、谢浚甚至桓瓖等等名门公子都算了进去,亲疏不避,年纪不论,我曾在市中翻过些小书,其中那不畏人伦的情节,当真教人闻之惊心见之落泪。
公主党,大约是最务实的一群。大长公主当年想让公子娶南阳公主的企图,早有不少人看在眼里,传得沸沸扬扬。这些女子们认清了现实,也认可无论出身品貌,能配上公子的唯有南阳公主,于是坚定不移地拥戴起南阳公主来。于是公主党在大约四五年轻迅速崛起,声势浩大。至于散党,则是除了以上三党之外的统称。散党们不爱现实,只专注幻想自己与公子的故事。这些女子们一片痴心不与人言,将公子作为生活中肖想的慰藉,默默无闻。
在公子的所有拥趸之中,散党是大多数;可论实力,最强的当属公主党。
这些女子们大多是出身高门贵胄的闺秀,与南阳公主相善,也时常能见到公子,自诩什么都知道,将其他三党轻蔑为市井愚妇。每次公子和南阳公主一道出现的场合,她们也最是兴奋,总巴不得二人做出些什么来。而若有什么人敢说公子要配南阳公主以外的任何人,必遭公主党群起而攻之。
而公主党的党魁,不是别人,正是沈冲的妹妹沈嫄。
我知道,无论哪个党,在不少人心中编的话本里,我这贴身侍婢,大约有两个形象。
一是好人。我忠肝义胆,以助人成事为此生大任,为公子和各色良配牵线搭桥,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是小人。我包藏祸心,或妄想着从公子身上捞好处,或仗着近侍身份对公子有非分之想,在公子和良配们中间作梗,企图处心积虑地将他们拆散。
从事实上看,我是后者,可谓不幸。
惠风曾经告诉过我,当年我离去后,公子为我憔悴神伤,乃至与家中决裂的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教公主党心碎不已。而后,我死而复生,再度将公子拐跑,在公主党眼中更是十恶不赦。跟这个比起来,沈延做主将南阳公主许配给沈冲,倒显得无足轻重。
要走这大路到含露轩去,自然须得与那些闺秀们碰面,她们会如何对我,自可想象。青玄想绕道,自也是为我考虑。
不过我从不曾将这些放在过心上,笑了笑:“那小路七绕八绕的,要走到何时,便从桥上过无妨。”
青玄还待再说,这时,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咦,这不是云霓生?”
我转头,几个女子堵在了后路上,为首一人衣饰华贵,手里拿着一柄纨扇,看着我,似笑非笑。
正是沈嫄。
这也是个多年不见的熟人,她既然开口,我自不好无礼,行礼:“女君。”
沈嫄没有答应,仍将我打量着,片刻,微笑着,从牙根里低低地挤出话来:“你竟还敢到桓府来,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我听得这话,心中感慨,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