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脸上颇是碜人, 却不大,只是江上起了浓雾,目力可及不过三四丈。船户让长子把船舱里的鱼粥端出来,当早饭果腹。
“三位郎君莫着急,当下雾大了些,不好行舟。”他转头对我们道,“待太阳出来散了, 我等自会加把劲驶快些, 必不误事。”
我正要答话, 忽而听他长子说了声“怪哉”。
看去, 只见他指着前方,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忙顺着望去,只见迷茫的雾气之中,蓦地出现幢幢黑影,高大得似山一般, 竟似要压过来一般。
“是巨舰!”船户一惊,忙教两个儿子一起划船,往旁边避开。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方才将船驶离那巨舰的水道,闪到一边。再朝巨舰望去, 只见上面灯火通明,一艘接着一艘,雾气里望不到头,殊为壮观。
船户的次子往江上唾了一口, 骂道:“大雾天,赶去作死!横冲直撞,我等若闪避不及,也不知要撞成什么样!”
“骂甚骂,好好掌舵!”船户呵斥道,说罢,转向我笑道,“郎君果然好运气,这些船正是浔阳营的。”
我讶然,问道:“雾这般大,我看不清船上的旗子,怎知就是浔阳营?”
“我等在这水道上行走惯了,不必看旗子也能知晓。”船户说道,“浔阳营和伏波营各有船坞,造出来的楼船也不一样。待我驶前些,郎君可看那些楼船的屋顶,伏波营的靠前,浔阳营的靠后;再看那鸱吻……”
“这些船好生奇怪。”船户正说着,他长子忽而道,“这些船似是赶了一夜的路,也不知要去何处,难道要去扬州?”
“水师么,想去何处就去何处,就是沿途郡县官府见了也不敢过问。”船户说罢,转向我,“诸位郎君如何打算?”
我说:“这么多船,我那亲戚说不定就在上面。”
船户道:“可那些船也不见停下,郎君如何去问。”
我笑了笑:“这个不难。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议。”
“何事?”船户问道。
我从怀中摸出钱袋:“我看你这船甚为老旧,撑不了几年,给你换一条新的如何?”
大雾仍不见散去,不过巨舰上的灯火点得足够多,远远能辨认出几分。
扬州不愧是航路发达之地,水军的楼船造得比中原更为高大结实。这些楼船,最大的有五层,小的也有三层,乃真正的南方巨舰。
这般天气,巨舰行驶着也格外小心,不仅船和船之间的相隔甚远,且行驶得十分缓慢,以至于我等将船户父子三人送上岸之后折返,仍可追上。
船上的重物已经卸去,万洪挑的人也的确不错,在大雾中轻快地撵上了为首的大船,按我的意思,悄无声息地贴了上去。
这楼船果真高大,光船壳就有数丈之高。水师操船,须在船首瞭望前方,在船尾向后船传令,故首尾之处人最为集中。相较之下,中段的船舷之处,则只派小队巡逻,有可乘之机。
我让两个侍从将船尽量贴近楼船的中段,对他们道:“你二人将船驶回扬州,就停在我等那日下船的东门水岸,若情势有变,我自会去寻你二人。”
他们有些犹疑之色,其中一人道:“夫人,都督吩咐我等护卫夫人,我等还是随夫人同去。”
我摇头:“此去我一人足矣,人多了反而坏事。你二人就在那水岸等候,若两日后还不见我或都督消息,便不必再逗留,自回海盐去寻柏县长便是。”
二人相觑,各自应下。
我又交代了一番行事机宜,见大雾正在变淡,不再耽搁,取出钩绳,甩上去勾住船舷。等了一会,上方并无动静,可见并未被人发现。于是,我拉着绳子,踏着外壁攀上去。
风不大,雾气在楼船上漂浮变幻。我耐心地等着几个边走边说话的人过去之后,没了动静,才露出头,登上船舷。
船户方才跟我说过,这艘五层高的楼船,最多可载三千人。这数目若放在中原,自是想也不敢想,但以这艘船之大,乃是绰绰有余。
我才上到甲板,便听到了船舱里喧哗的声音,从一处窗子瞥进去,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少说也有数百人,似乎正在用早膳。
出来之前,我考虑了假扮军士之需,穿上了一身行伍之人的麻布短衣。虽无水师士卒的行头,不过现在是清晨,难免有刚起身的邋遢军士穿着便衣四处行走,蒙混过关不难。不过这只是一时之计,当务之急还是赶紧也找一身行头装束起来,以免被人察觉。
凡兵船,必有装载军需的货仓,里面或许有备用的甲胄兵器。当然,也可以找个偏僻的地方对落单的士卒下手。正当我寻思着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些脚步声,似是巡逻的军士来了,我转身钻到近处的一个舱门里。
这些这楼船可载许多人,便须得考虑行走畅通,故修造得四通八达,门道众多。
便如这舱门,进入之后是一处楼梯,顺着走下去,便是下层舱室。我听得下方传来热闹的说话声,想来这里也是军士的休憩之所,并不打算下去。
正当我想等着外面巡逻的人走了之后再出去,不料,那些人才走开,一个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