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得倒是挺多。
看着临淮王,我越来越有预感此事不简单,笑了笑:“大王有邀,岂敢不从。”说罢,亦从马上下来。
这临淮王确实是个财大气粗的讲究人。
这般大半夜,他跑出来追人,还不忘带上十余车的用物。内侍们想来是做惯了,手脚颇是利落。他们在附近的野地里立起帷帐,铺上厚厚的丝毯,又摆上几只取暖的炭盆,仿佛寻常在外狩猎行乐一般。
所有用物,皆镶金饰银,就算是周围的锦帷也都皆是华美,在火光中流光溢彩,透着诡异。
伍祥等一众乡人留在原地,大约从未见过这般排场,皆目瞪口呆。
一名内侍客气地将公子身上的佩剑收走。公子神色淡然,将剑交给他,自在席上坐下。
这席间也给我设了座,就在公子旁边,对面是马韬,上首则是临淮王。
酒很快温好,几个男子走进来,各执酒壶,将每人面前的金杯满上。
我抬眼看了看,只见他们大约十几二十岁的年纪,皆长相秀美,面施朱粉,身着锦衣,若非穿着男装,几乎雌雄莫辩。心想,传言果然不差。
临淮王看着公子,笑容满面,目光闪动。
“元初,”临淮王拿起酒杯,道,“这酒,乃是为你我重逢。今日若非县长遣人去寻何户曹,孤险些不知元初在此。”
公子没有碰杯子,道:“外甥在书中已言明,此来钟离县,乃为祭奠先贤,无逗留之意。”
“哦?”临淮王道,“如此,元初又何以带那些乡人上路?”
公子道:“天下时局不定,淮南一向首当其冲。这些乡人皆云公旧人,外甥不忍他们受兵灾之祸,故而带走。”
临淮王微笑:“元初贤名,果名不虚传。不过元初可放心,有孤在,那些乱臣贼子休想染指。孤闻得雒阳之变,亦与元初想到了一处,深虑于此,故而先行到钟离县来,以保乡人父老。”
马韬忙附和:“大王仁德,钟离百姓必传颂万年。”
两人一唱一和,临淮王忽而看了看公子的酒杯,道:“元初不愿饮酒,可是今日孤派人到田庄征兵时,教元初受了惊?”
公子道:“大王多虑,外甥不曾受惊。”
临淮王摆摆手:“那些兵将都是我带出来的,知他们习性,总那般呼呼喝喝,全无规矩。此事孤知晓之后,即令人给元初赔罪。”说罢,他向旁边的内侍点了点头。
那内侍即出去,未几,带着一个士卒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小木箱。
他在公子面前将木箱打开,我看去,不由地一惊。
今日去田庄中的那个将官的人头,就在箱中,闭着眼睛,血淋淋的,一看就知道刚砍下不久。
再看向临淮王,他叹一口气:“孤手下手找到他时,他仍睡得鼾声如雷,任打也打不醒。孤只得将他斩了,以儆效尤。元初猜如何?他脑袋落地之时,仍可听到鼾声!”说着,他自顾地摆着漆案笑了起来,声音磔磔,“岂不有趣!”
我心底明白过来。怪不得公子一向拒绝与他来往,恐怕早已知晓了这就是个怪物。
“大王实不必如此。”公子眉间有隐隐的怒气,道,“这将官亦不过奉命行事,外甥先前不想打扰大王,故出此下策,与这位将官无干。”
“此言差矣。”临淮王手里握着金杯:“他扰了元初,逼走了孤的贵客,何言无干。若连这点公道也主持不得,孤这临淮王当来何用?”说罢,他转向马韬,“那户曹想来亦非纯正之辈,县长当审慎。”
马韬忙放下手中的酒杯,拱手答道:“下官定然严惩不贷。”
临淮王继续看向公子,仍和颜悦色:“孤本已打算歇宿,听到了你的消息,便再坐不住。当年一面之后,孤一直想再看看你,可你总推脱不至,孤苦等许久,今日,终是如愿以偿。”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我心中正疑惑,只听他又道:“元初一宿未睡,怕是累了,这荒郊野地,无像样屋舍,元初不若随孤到城中去歇宿,共商大事,亦可慰孤思念之苦,如何?”
我心中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登时怒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个人也听得懂。这老不死不要脸的断袖老匹夫,竟敢当着公子的面说出这般全无廉耻的话。
不待我说话,公子已经从榻上站起来,目光冰冷:“外甥有要事在身,无意歇宿。大王盛情,恐不能受,就此告辞。”说罢,他一礼,朝外头而去。
我连忙紧随其后,没走两步,两名甲士突然拔剑上前,挡住去路。
公子面露怒色,转头看向临淮王,高声道:“我乃北海郡公,关中都督。”
只听那临淮王又笑起来。
“元初啊元初,你还是那般任性易怒。”他全无愠色,不紧不慢,忽而话头一转,“你不卖孤的脸面,莫非云霓生的脸面也不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