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半遮半掩的月光,只觉犹如刚刚做了一场梦。
原来,我想着事情问完了,便寻个无人的去处睡上一宿,第二日再回海盐去。但是现在,我不知所措。
我并不怨恨祖父。他救了我,并且一直待我很好。就算一直瞒着我的身世,我也知道不过是为了让我过得轻松一些。
就算知道了那些又如何,你仍然是你。心里一个声音反复道。
——为人母者,是否亲生总有知觉。侍中直到弥留之际才对她说了实话……
莫名的,我一直在回想这句话。
记忆里,我父母的那些音容笑貌倏而变得虚幻,想起他们的时候,我却忍不住去想另一个人。我从没见过她,她也从没见过我,但我身上一直戴着她给我的玉珠……
虚实真假,如梦境交错,让我感到茫然而彷徨。
忽然,我听到身后传来些许脚步声,忙躲到附近巷子里。
那是一队夜巡的军士,许是困倦得很,走得稀稀拉拉的。经过不远处的时候,我听到他们有人在抱怨,说皇帝何时班师回朝,他在这里上上下下都紧张得很,连偷懒都不行。
“莫说圣上,就说那桓都督,难道他在你就好偷懒?做梦吧。”一人道。
“也是。”那人道,“说来也奇怪,桓都督不是个高门子弟么,听说还颇有美名,我先前还以为必是个比闺秀还娇气的,不想这每日看着奔奔波波,比那码头的民夫还忙。连夜里也到处走,将官们都不敢去喝酒……”
众人说着话,渐渐走远了。我从藏身处的巷子里走出来,看着他们的身影,片刻,转头朝城中的远处望去。
都督府有一座三层的阁楼,在这边抬眼就能看见。夜空下,那阁楼屋顶映着月光,清淡而柔和。
我推开后窗,潜入公子房中的时候,里面没有灯火。
“谁?”我的脚才落地,忽而听到床榻上传来公子低而警觉的声音,伴着拔刀出鞘。
我说:“我。”
说罢,我将蒙着口鼻的布拉下。
未几,灯台被点亮。公子穿着寢衣,站在榻前,惊讶地看着我。
“霓生?”他走过来,将我打量,似有些不敢相信,“你怎……”
“我想你了。”我不待他说话,上前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公子似啼笑皆非,片刻,也抱着我。
“你想我,便自己偷跑了回来,嗯?”他低低道,“那些护卫呢?”
“被我甩在了后面。”我说着,忽而抬头,“你若责备我,我便再也不见你。”
公子露出讶色,片刻,有些无奈,却笑了起来。
灯光微微动着,那眉眼间光影交错,俊美而温柔动人。
“过来。”他说着,拉过我的手,走到洗漱的架子前,取下巾帕,在水盆中洗了洗,拧干,而后给我擦起脸来。
那水仍是温的,他的动作很轻柔,颇是舒服。
“我自己来……”我不太习惯别人这般伺候我,伸手要接过,公子却道:“勿动。”
他说着,小心地将我贴在唇边的胡子揭下来,看了看,饶有兴味:“此物当真有趣,贴上便可教人认不出来。”
我拿过来,说:“你若想试,我明日就给你贴上。”
公子笑了笑,又给我将脸擦了擦。
我看着他,心中忽而生出许多柔软,只觉怎么也看不够。
公子发现我盯着他,也看着我,片刻,将巾帕放在架子上。
“你有心事?”他问。
我讶然:“你怎知?”
“你有心事时便总盯着人不说话。”公子注视着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声音缓和,“霓生,到底何事?”
我只觉心头一热,有那么一瞬,我想将一切都告诉他,听他对我讲道理,让他安慰我。
但触到他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该先说什么呢?说我去劫了狱还是告诉他我是其实是本朝死对头刘阖的孙女?
如我方才对黄遨所言,那些事,都已经过去,我既然不打算参与到那些纷争之中,这些便与我无关。
告诉公子,只会让他徒增烦恼。
“霓生?”公子见我不说话,捏捏我的耳朵。
我将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中。
“也没什么……”我小声道,“……不过是在想你我之事。”
“哦?”公子讶然,“你我何事?”
我重新抱着他,把头靠着他的肩膀:“我在想,你我何时才不必总这般分别?”
公子似笑了笑,也搂住我:“快了,再等等。圣上明日便会回京,你若不想离开,留在我身旁便是。你把那些胡子贴上,就算逸之站在面前也认不出你。”
我抬头看他:“圣上要回京了?这么急?”
公子抚着我的头发:“自是为了处置黄遨。此番出来劳师动众,圣上须得立威,重振朝廷。”
我忙问:“他要如何处置黄遨?”
“车裂。”公子道。
我愣住。
他叹口气:“我和逸之都不赞成以这般酷刑处决。黄遨虽反叛,但若非朝廷赈灾不利,冀民又怎会随他举事?此人在冀州百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