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塘县文风颇盛, 加之知县重视后辈才俊的培养,故作了规定,县学每年皆会从所辖的学堂中抽出六所, 每所学堂派两名学童, 由县学里的教授进行考校。
因参加考校的皆是尚未参与过科考的学童,故称为“童子会”。
今年赶上学政大人亲自主持,自然要举办得盛大一些,县学里的几位老学究得知学政大人出身寒门,有意在参赛的名单中增加了两所乡下的学堂, 以示公正。
樊秀才虽多年未中举,当年却是名副其实的小三元,在县城的廪生圈内颇有名声, 这其中一个名额自然就落到了他执教的“樊氏族学”头上。
另一所是高庄的“高氏族学”。
如此算下来,共总有十六名学童参与了此次考校。
……
……
十六名学童在庭院内等到了日上三竿,才闻外头传来敲锣声, 咚咚咚。
诸位学子皆是静默, 无他, 都在心里默数铜锣声呢。
敲锣声连鸣九下,方才止住。
樊凡心中暗想, 九下意味着, 朝廷这次委派下来的学政大人与知府同级, 正四品, 如此的话, 本府的知府大人必定会伴同前来考校。
为何说是必定?其中可有大门道。
哪怕上头派下来的学政大人品级比知府低一些, 知府多半也会伴同,因为学政一职属于游职,任期一满,还会回到天子脚下,可不敢轻易得罪。
何况这次下来的是平级的官员,所以说知府是必定会陪同的。
……
随后,学政大人与一干官员自然会在县学里视察一圈,读读县志,四处游游,高谈阔论,诸如此类,与后世的下乡巡视大体相同。
趁此空档期,樊凡等学童被带至考场——也就是县学的讲堂内。
只见里头铺了十六张蒲席,又摆上了矮桌,诸位学童一一坐下。
这是要趁着大官员们游闲的时当,先考核第一个科目——默经。顾名思义,与后世的默写课文是一个意思,所出的题目不外乎是“默写某书第几篇目”或是上句是何、下句是何,再难一些则会出题“某篇目内讲何事的是哪一段哪一句”,这就要求学子不止背得滚瓜烂熟,还要知晓其含义。
总之,诸如此类,是考核最基础最简单的一门。
樊凡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凭借着成人的思维和理解能力,记忆力总归比寻常同龄人要好一些,加之方法得当,每日早晚又在河畔便练字便诵读,四年间,积少成多,已将四书五经背了个全。
达不到倒背如流的水平,但应对“默经”已是绰绰有余。
监考的是县学内的老学究,坐在正堂之上一览无余。
题牌举出来后,樊凡扫视一眼,十题之中,出自四书五经的居多,却有两题考的是唐诗宋词,题目也偏,不好作答。
试想,唐宋时期,诗词鼎盛,流下的好诗好词何其之多,想要全盘通识,自然不易。
宋词一题,樊凡不懂,不光词名从未听过,连作词人也从未听说过,实在够偏了,心中暗想,出此题之人定是个老派学究,喜欢收集些偏门的诗词,称之为“遗珠”,以显其博学多知,通读古今。
而新派的学者,则认为,应当推陈出新,与其耗费时光沉在古籍之中,不如多做些好文章,遗留后世。
唐诗一题的难度则是中等偏难,考的是贾岛的《剑客》。
贾岛的名气与李白、孟浩然、杜甫等人相比,自是远远不及,故有心背诵其诗的人,估摸不甚多,但也不是没有。
樊凡恰记得此诗,说来也是无奈,此诗在后世被用滥了,樊凡想不记得都难,每逢中考、高考、考研等等,到处挂满的横幅当中,必有其中一句,年年如此。
樊凡研磨砚台,执笔写下“十年磨一剑,霜刀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接下来四书五经的八题,全然不在话下。
因题量不多,樊凡答完仅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仔细检查过后放下卷子。
眼角偷偷瞄了四周,只见诸位大多眉头紧锁,抓首挠腮,笔悬半空却不知应写何物。樊凡暗想,能来参加此次考核的,皆是县里的佼佼者,加之年岁皆比自己大不少,想必四书五经难不住他们,能让他们如此绞尽脑汁的,恐怕也是那两道唐诗宋词罢。
那道偏得离谱的宋词,樊凡是放弃了,总归不懂的,他挠破了脑门也不可能答得出来,故举手示意,第一个交了卷。
“当下还剩半个时辰,交卷无悔,你确定?”正堂上的老学究问道。
“学生确定。”樊凡应道,众人皆投来诧异的目光,心想一个乡下的泥腿子居然背得四书五经,竟如此之快就将题答完,而且还提前交卷了,简直不敢相信。
老学究派小厮去将樊凡的卷子收回,樊凡有意将自己不懂作答的宋词一题的答题纸盖在最上头,于是小厮拿起小半沓卷子时,众人只见上头竟然是白花花一片,一字未写。
于是众学子眼中,原本诧异的眼神立马变成了鄙夷,大有原来如此、以此为耻的意味在此中——就是嘛,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能有多大能耐,原来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