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樊凡作为一个“成年人”, 自然不会与一十岁孩童为难,方才质问几句, 也不过是为了探明虚实, 瞧瞧陈家的意图。
当下看陈家笙丧着脸,樊凡反倒觉得些许愧疚了, 暗想,陈家笙便是再早熟也还只是个孩童, 不过是奉父命行事, 何苦要拆穿他。
隐隐有些后悔。
于是安慰道:“我岂会瞧不起你, 为了家族长盛,换作是我,我也同你这般听从父亲教诲办事的……只是同学之间, 实在无需这般刻意,不如坦诚相见, 交为好友。”
陈家笙忽而抬头, 脸上有了喜色,道:“当真如此?”
“自然如此。”樊凡点头, 随后又问道:“我不解的是, 你是陈家的长孙,而我只是乡野小民,你爹爹何必大费周章安排你与我交好?”
陈家笙皱皱眉头,不知当否如实相答, 犹豫不决。
“好友间应当坦诚相待, 掏窝心底, 你若是欺了我,方才的话是不作数的。”樊凡佯装赌气道。
“你不要生气,我说我说。”陈家笙只好一一解答,道是,“小叔婚礼那日之后,我爹思来想去,不明白你们家与万掌柜其中关系,于是暗地又观察了一段时日,发现万掌柜后续又去了好几趟牛家村,于是认定你们家与万掌柜关系非凡……于是安排我与你交好,以便搭上万掌柜这根线。”
如此行商手段,读书人是以之为耻的,陈家笙颇感惭愧,私以为樊凡会瞧不起他,这倒也正常。
“哦,原来如此。”谁料樊凡只是不经意地道了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接着又问,“将你安排到乡下的私塾,你竟也愿意?”
“家里人的安排,哪有愿不愿意的说法。”陈家笙嘴上说得轻松,却难抑住心底的失落,道,“我爹没日没夜地忙着应酬,我纵使有别的想法,又怎忍心给他再添麻烦……二弟脑子比我灵活,祖父已经决定了扶持他读书科考,于我,注定是商贾,只需认得字会算数即可,在哪学不是学,没甚区别。”
听得出来,陈家笙是想好好读书科考的,无奈,家中安排了他从商守家业。
透过这番话,樊凡也大抵了解了陈家笙的性子,虽有些商贾之家培养出的狡黠,但心地纯良,是个孝子。
樊凡正愁家中的作坊生意刚刚起步,万事都缺个引路的,进展很是缓慢,例如这选工坊厂址,就一直没寻到合适的。
樊父樊母虽勤快能干,可毕竟是头一次,没什么人脉,若是什么问题都找万掌柜帮忙,又有点小题大做,不太合宜。
如今见了陈家笙,樊凡心想,像陈家这样的小地主小商贾,既没什么势力,却又积累了不少人脉,正正合他的心意,于是心里有了算计。
陈家想借樊凡一家搭上万掌柜,樊凡则想借陈家的人脉,岂非一箭双雕。
樊凡道:“如今你年纪还小,家里的事帮得上什么忙?不如我替你搭上万掌柜这根线,没了顾虑,你也可安心读书,往后在科考一道上有所成绩,也未尝不可。”
陈家笙惊喜,道:“当真如此?”且不说他能不能安心读书,单单是樊凡答应他帮忙引万掌柜这根线,助力陈家生意,便足以让他欣喜不已了。
小胖子故作老成,抖了个机灵,道:“堂舅何时欺过小辈?”
“是,是,堂舅教训得是,是小辈唐突了。”陈家笙拱手“赔礼”道。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不过有件事,确需陈家帮忙,且不可对外人道。”樊凡说道。
“何事?”陈家笙疑惑。
樊凡凑到陈家笙耳朵跟前,细语说了几句,陈家笙恍悟,连忙道:“若只是此事,家父确实能帮上忙,待我今日下了学堂我回去跟爹爹说道说道,不日就能寻到合适的。”
胸有成竹打了包票。
“那我便先谢过了。”樊凡道。
这次轮到陈家笙打趣道:“堂舅莫谢,小辈该做的。”
因仍有不少学生还在行拜师礼,学堂尚未开课,二人又畅聊了许多。在陈家的有意培养下,陈家笙早熟一些,思维敏捷,樊凡体内又是玲珑心,二人自当是颇合得来。
……
……
等到众位同学皆行完拜师礼,日头已升到半空,讲堂内二十余张矮桌皆坐满了人。
因多是放养惯了的孩童,性子桀骜,当下上蹿下跳,东瞧瞧西摸摸,叽叽喳喳道个不停,讲堂里乱得如菜市场一般。
唯有樊凡与陈家笙二人坐得笔直,缄默不言。
夫子穿着蓝袍进来,手里拿着戒尺,脸色很是不好,在讲台前喊了一句:“肃静!”
那些猴子般的孩童却是不理会,依旧玩耍。
只闻“啪——”的一道刺耳声响,夫子提高了声道:“肃静!”扬了扬手中的戒尺。
那群猴子才讪讪坐回位置,瞧着夫子手中的戒尺,眼中透露出惧色。倒不是有多怕被夫子打一下手背,皮糙肉厚的他们,不差那一下……怕的是手背留了痕,回到家被父母瞧到了,一顿胖揍是少不了的。
二则是怕若学无所成,被家里人拉回去继续放牛,乡下人家供一个读书的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