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地盯着她,眼中似有尺子,将她上下丈量着。
那少女双手撑在地上,素衣染血,脸色雪白,黑色的瞳仁不安地转动着,眼眶里隐有水光在打转。
他眼神稍缓,过了一会儿,说:“过来。”
重樱爬起,走到他面前,凑得近了,看清楚他心口的血洞,饶是先前已扫过一眼,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师父,你的伤……”
“死不了。”宫明月喘了口气,眼皮微掀,“你怎会在此处?”
是重樱带来的香丸救了她。她与檀七郎斗法时,灵箭释放出来的灵力波动,引起蛇窟震荡,他敏锐地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书院有任务考核,我来此处是取龙衣的。师父又怎么会在此处?”重樱说话间,眼角余光往旁边瞥,瞥见了一截金色的蛇皮。
联想到檀七郎说的那句“蜕皮期”,她恍然大悟,宫明月说的出远门,是跑到深山老林蜕皮。
他虽是半妖,毕竟身体里流着一半的妖血,还要受天性驱使。
蛇每隔一段时间需要蜕皮,蜕皮是蛇最虚弱的时候,就算强大如他这般,力量也会遭到压制,所以他不得不远离人族,藏到洞穴深处来完成这么危险的事情。檀七郎同为蛇族,很清楚他的弱点。
假如以宫明月正常的状态,檀七郎就算偷袭,也不一定是宫明月的对手。
“呐,樱樱的任务完成了。”重樱发呆时,手中忽然多了一物。
是宫明月蜕下的蛇皮。
重樱捧着他的蛇蜕,垂下双目,往他的蛇尾望去。
刚蜕过皮的蛇尾,光泽愈发浓郁,华贵的金色仿佛会流动一般,就算已经见过一回,依旧冲击着重樱的灵魂。
这样漂亮的蛇尾,是会勾起人类的贪婪之心的。重樱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又在发呆。”宫明月说。
“师父,我这里有药。”重樱打开随身带来的布袋,取出瓶瓶罐罐。这些药出自国师府,都是好东西,她出门时怕受伤,多带了几瓶。
蛇蜕皮后是要休息几个小时的,宫明月受了重伤,还能从檀七郎手里带走她,可见大陆第一灵术师不是徒有虚名。
“都是我不好,是我学艺不精,若非如此,师父也不用拖着重伤之躯来救我。”重樱垂下脑袋,掩饰着眼底并不存在的愧疚。她心里很清楚,宫明月救她,不是为了她。
“你我师徒有缘,相隔千里,还能在这深山老林里碰见。师父很欢喜,看见你,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宫明月笑得半真半假。
“师父净胡扯。”重樱打开瓶塞,替宫明月上药。
药粉撒在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重樱上药时偷偷打量着他的伤口,眼底光芒闪烁。
那伤口比她想象得更为严重,平日里檀七郎连他的汗毛都动不得,却能在他的蜕皮期重伤他至此,蜕皮期的他果然虚弱至极。
“师弟,别躲了,我已经瞧见你了。你受了伤,又带着个拖油瓶,能藏到哪里去呢。”檀七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用了灵术,穿过一层又一层山壁,清晰地落在重樱的耳畔。
重樱拿着药瓶的手一抖,药粉撒偏了。
宫明月歪了歪脑袋,说:“别担心,他找不到我们。”
蛇窟入口无数,他在路上设下无数陷阱,檀七郎要是敢进来,早就进来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檀七郎的声音再次飘来:“师弟,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整座山。”
“他会先烧了自己的尾巴。”宫明月嗤笑。蛇怕火怕热,这条蛇浑身弱点多得像筛子。
“宫明月,你这个缩头乌龟,有本事别藏头露尾的,出来光明正大和本座打一场。”檀七郎骂骂咧咧,“你若再不应声,本座现在就去国师府,将你养的那些小崽子一个个都揪出来,当着你的面,涮了做下酒菜。”
重樱一愣,没明白宫明月养了什么小崽子,正欲开口询问,对上宫明月幽暗的眼眸,突然福至心灵——
檀七郎口中的“小崽子”指的是宫明月收的几个徒弟。
对他们这些老妖怪来说,宫明月的几个徒弟年纪**得自然称得上小崽子。
宫明月背靠着石壁,阖起双眸,脸上尽是疲倦,凌乱的黑发散在他的身后,艳艳红衣浸了血,愈显出色泽暗红,反衬得他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