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众人摆饭。
“你说说你们。”李景珑拈着根筷子,教训道,“好歹也得意思意思跪一下。”
莫日根答道:“哪儿想到这么多?”
阿泰一脸无奈道:“我们家有特许,当年见了太宗皇帝都不跪的。”
李景珑:“……”
莫日根道:“不瞒您说,长史,我家也有特许,见了中土皇帝可以不跪,打个千就过了。”
李景珑望裘永思,裘永思说:“我们家……祖上出过圣人,可以不跪……呃,不跪凡人。”
李景珑抬手,意思是好好好,反正我也跪了,没你们的事。
鸿俊还在吃那糕点,从午后一直吃到晚上,李景珑朝他一瞥,问:“你又是什么来头?”
鸿俊说:“我爹说,我们家见了玉帝和佛祖都不跪的。”
众人:“……”
“鸿俊!”鲤鱼妖在案旁盛饭,制止了他胡说八道以免泄露太多自己身世。鸿俊又说:“但下回你提前说一声,让我跪一下也无妨,反正我爹又不知道,就是怕被跪的那人折寿。”
裘永思突然笑道:“那下次你见了啥妖怪,扑通一声跪下来,朝妖怪磕三个响头,把它的阳寿给折完了,不就了了,大伙儿也不必打得这么辛苦了。”
“对哦!”鸿俊忽然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下回倒是可以试试。
“你们……”李景珑几乎忍无可忍,说道,“快来吃饭罢,鸿俊你不要再吃那糕,吃不下饭。”
“你太小看人了!”鸿俊对李景珑的挑衅简直是嗤之以鼻。
李景珑始终愁眉不展,睡一觉醒来,该在的烦恼还在,并没有好半点。驱魔司的案子还不能结案,鸿俊的飞刀尚未找到,大明宫很快就要找上门来让赔钱,昨夜偷听到的飞獒谈话,似乎还有隐情……罢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吃饱心情就好了。
一时厅内无人说话,似乎各有心事,最后,李景珑放下碗,舒了口气,裘永思前去泡茶,阿泰笑着安慰道:“长史,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来聊聊吧。”
“又要做什么?!”李景珑顿时头皮发麻,说道,“不要了吧!”
李景珑提防地看着眼前一众下属,生怕又搞出什么大事。
阿泰说道:“有些事儿,不能总是瞒着您……”
李景珑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想着横竖都是死,便说道:“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说吧,反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没有这么严重。”阿泰说,“长史,其实……先前我骗了你,我不叫汉莫拉比。我的姓氏是伊思艾,全名为泰格拉·伊思艾,我不是吐火罗人,我的故乡在波斯。”
李景珑一脸莫名其妙,说道:“伊思艾怎么了?伊思艾……”
刹那间李景珑反应过来,震惊了。
“你……你是萨珊的……”李景珑颤声道,“王太子?!”
阿泰略带忧郁地说:“应当称作‘前萨珊王朝’。毕竟我的父亲、爷爷、母亲,家人们……都去世了,只剩我一个。”
鸿俊不知“萨珊王朝”是个什么鬼,但听到亲人去世时,想到自己,仍忍不住拍了拍阿泰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景珑处于极度的震惊中,眉头深锁,问道:“你为何……不去见陛下?”
“家族未能兑现曾经的承诺。”阿泰捋了下一头棕色的卷发,平静地说道,“曾祖在怛罗斯之战中失去了大唐授予的安西都护府,祖父再朝大唐借兵复国,结果……”
“结果送到吐火罗后,军队就自行离开了。”李景珑答道。
阿泰略觉诧异,问:“你知道?”
李景珑反问道:“然后呢?”
阿泰叹了口气,那年伊思艾战败波斯,都城被大食军占领,王族便开始流亡。伊思艾三世也即阿泰的曾祖父朝大唐借兵,置安西都护府,后在疾陵建波斯都督府。
但好景不长,短短数年间,大唐扶持的波斯最后一块领地,亦在大食人进攻下失守。其子也即阿泰的祖父卑路斯,带着阿泰的父亲泥涅师再回来借兵。
高宗李治派出军队后,将他们护送回吐火罗,时隔数十年,曾经的部署早已分崩离析,人心涣散,时任领军裴行俭把颠沛流离的波斯王子送到吐火罗,便撤军离去。
泥涅师随后再入中土,大唐早已物是人非,中宗李显封其为左威卫将军,不再提借兵之事。时隔短短两年,泥涅师见复国无望,便回往吐火罗,十年后生下一子,起名泰格拉,正是面前的阿泰。
自波斯灭国那一刻起,四任波斯王子,俱在为这一个缥缈的愿望而奔波万里,从西域到中土,再出西域,在这么一个秋夜里,从阿泰口中讲述出来,颇有点苍凉与绝望的味道。
“裴行俭是我外公。”李景珑突然说道。
阿泰:“……”
“当年的事,对不起。”李景珑叹道。
“与你何干?”阿泰笑了起来,说道,“换作是我,见复国无望,也不会将两万将士的性命,交代在西域呢。”
李景珑叹了口气,莫日根答道:“大食国兵锐将勇,打硬仗旷日持久,不是聪明之策,须得从内部设法瓦解。”
阿泰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