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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变化的,不光是孙梅英。
还有那些大姑娘和小媳妇们。
以往都圈在家里,不能随便串门儿,不能跟外人说话儿,更不能出远门儿。尤其是年轻媳妇,被婆婆压制着,抬不起头来。可现在,每天去识字班认字儿,听余教员讲城里的事儿,眼界开阔了,心劲儿也高了,就连说话声音都响亮起来了。
婆婆们察觉到了,却毫无办法。有工作队撑腰,谁也不敢冒头。那些阻挠进步的,都被称为老封建,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族老们也是一声不吭,装着没看见。
工作有了成效,江队长在总结中写道:“学习使人进步,只要坚持下去,农村的面貌一定会焕然一新。”
可村民们的学习劲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赶在秋后,地里没啥活儿了。
可村民们闲不住,有上山打猎的,有进林子里拾秋的,有挖草药的,有砍柴禾的。尤其是拾秋,一年就这一茬,那山菇、木耳、板栗、核桃、山楂、松塔,捡回来就是宝,除了自家吃点,还可以晒干了,拿到集市上换东西换钱。
毕竟,吃饭要紧,其他的可以缓一缓。
男人们都忙着,姑娘和媳妇们也受了影响。在家里的催促下,纺纱得纺纱,织布得织布,还要做衣裳做鞋子,准备过冬。
不到一个星期,来听课的就少了一半。
余晓华很着急,找到江队长商量对策。
“照这么下去,那些半大孩子也保不住要回家干活儿,哪还有人听课啊?”
“是啊,得想想办法。”
江队长召集村委员开会,挨家挨户去做思想工作。可姑娘和媳妇们却有顾虑,说家务活儿多,要洗衣做饭、带娃娃,不能天天来。
田春华提了个建议:“那就带着娃娃、拿着针线活儿来听课,能学多少是多少,反正不做睁眼瞎。”
一番动员,又来了不少人。
包括许凤莲和吕秀蓉那样的落后分子在内,都拿着针线活儿来了。可她们前面缺席,学起来很吃力,就扎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课堂秩序也不好。
余晓华发现了新问题,学员水平参差不齐,精力不集中,学习质量不高。
她跟江队长说:“要不,咱们抓几个先进典型,带动一下?同时,开展互帮互助,只要一个人学会了,就去教其他人……”
江队长觉得这个办法好,立马实行起来。
这一下,学习风气就变了。
村民们争先恐后,摽起劲来。一见面不说别的,先考考认了几个字儿?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考算术的,把加加减减、乘法口诀都用上了。
孙梅英自然是先进分子。
只要有人来挑战,都打得落花流水,就连田春华都比不过。还有人开玩笑说:“梅英姐,余教员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
田小苗更是厉害,没有她不会的。小娃娃们都抢着跟她一起玩,就连杠子都追在屁股后面,喊着“小苗,小苗”。
余教员在班里公开表扬。
“田小苗年纪小,可认得字儿最多,还会举一反三,跟个小先生似的。孙梅英同学很刻苦,烧锅都不忘练字,是咱们学习的榜样……”
听到表扬,孙梅英红着脸,很开心。
田小苗有点惭愧。她是作弊,娘是真得用功,就连做梦都在背口诀儿。照这个劲头,念到高小毕业都没问题。
她知道这场“扫盲”运动轰轰烈烈,将持续十多年。
办识字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办小学,甚至中学。现在是余教员和工作队的同志轮流上课,以后会有专职的民办教师。教学条件也会改善的,会有桌椅板凳,会发纸和笔,还会组织教材,按照年级正儿八经地传授知识。
山村会越来越好的,旧习俗也会被打破的。
可她等不及了,她要跟娘去城里。那边也有夜校,娘可以继续念书。她呢,也要像适龄儿童那样,背着书包去上学。
田小苗不由得发散开来。
算算日子,爹该收到信件了吧?没准,回信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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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学习,孙梅英过得很充实。
家里也很安静。自打袁氏被提搂出来,就老实多了。余教员又住在家里,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孙梅英耳根子清静,心绪好了,去沪上探望就没那么积极了。
田小苗发现了苗头,就催促着:“娘,爹咋还不来信啊?真是急死人了。”
“小苗,着啥急啊?”孙梅英呵呵笑着。
“娘,咱不是要去探望爹嘛?”
“小苗,沪上那么远,花费那么大,不如把钱攒下来,先把债还了……”孙梅英哄着小苗。
“娘,您不是答应了嘛?”
“哦,娘想着还是等你爹回来吧……”
孙梅英当时在气头上,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出门,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再说,大旺过年就回来了,一家人总能团聚的。
田小苗嘟着小嘴。
娘咋这样,稍微顺心一点就忘了?她心里发急,怕爹犯错误。可除了等着,暂时没别的办法。
没了出远门的想法,孙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