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靡靡,滴答落在芭蕉扇叶。
催人入眠的春声, 皇帝却深陷梦中无法安宁。
“皇、皇兄……”小姑娘弱弱的声音, 有无法抑制的胆怯。
他看见自己闲来无趣拿了颗糖丢向花丛,“去把那颗糖给我找回来。”
“可是……好多刺啊。”
“有刺就不敢了?”他嗤声。
小姑娘犹豫了下, 进了花丛。
她衣衫很薄, 很快就被刺出血丝,显在她细白的皮肤上, 触目惊心。
他怎么会这样恶劣?皇帝这样问自己。
他又问, 她怎么会这样听话?
雨声愈发大了。
他陷入更深的梦魇。
“王妃、王妃——”
细细密密的雨声阻挡了人声, 小丫鬟跑至嘉宁身边,额头不知是汗是雨,“产婆说, 长公主有难产倾向,如果用猛药的话, 很可能影响长公主的身子——”
嘉宁拧眉, “什么影响?说清楚。”
“就是、就是身体会弱些。”小丫鬟压低声音,“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推开她, 嘉宁径直走入产房。
福山意识犹在,眼睫灌满汗水, 疲惫地看向嘉宁, “六嫂, 我知道了。”
嘉宁轻轻一颤,不知该如何说。
“用吧。”她道,“此生, 我有他陪我就够了。”
福山这胎,在她离宫后其实养得不错。
但正是因为养得太不错了,吸收了母体太多营养,导致难产。
嘉宁看着满脸汗水却依然温柔充满期待的她,这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何为成为母亲的真正意义。
她问医女,“换别的药会如何?”
“小公子出来的时辰会晚些,可能会影响小公子身体。”
福山听到了,双眼看来,几近哀求道:“不要……”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嘉宁告诉自己。
饶是如此,她依旧沉默了片刻,道:“就按长公主的意思。”
得了她的话,产房内的人顿时有了主心骨般,松了口气。
临近福山产期时,嘉宁从漠北到了这儿陪伴她。
她抵达的时间正好,不过三日,福山就发动了,随后便有了这么一幕。
嘉宁经历过最为紧张的事,约莫也就是那会儿一人逃离皇宫躲避追兵,但还算不上惊心动魄。
真正惊心动魄的,是她听着福山从高到低的叫声,从产房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
看得她腿都软了。
但这座府邸中称得上主子的只有她和福山,她必须保护好福山。
来回走了许久,坐回座位,嘉宁无意识咬着手指,喃喃问,“阿娘当初生我时,也这样可怕吗?”
小娥包子同样紧张,“奴婢、也不知道啊,那会儿奴婢还小呢。”
她们说,“但是听说,好像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相当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说着说着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咽了口口水,“以后……姑娘也要经历这么一回?”
那她们岂不是要被吓晕?
嘉宁没回,她脑子都是乱的。
赵王派了几个沉稳可靠的嬷嬷跟着她,这会儿那几个嬷嬷都在产房里。
想到生孩子这件事男人不用出一点力,这会儿让福山受罪的罪魁祸首指不定正在宫中醉生梦死,她就牙痒痒,“还是当男人好……”
“可不是。”
主仆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几乎每隔三息就要往产房看一眼。
雨声和门廊阻挡了视线,几人恍若不觉,似乎直直透过那些,看到了里面正在受罪的福山长公主。
正在此时,嘉宁听到另一处的吵闹声,不禁生怒,“那边为何喧哗?”
府邸管事战战兢兢跑来,“是殿下原来的侍卫长,被殿下关押了好几月了,今日却是突然闯了出来。”
被福山关押了几月?她这样的好性子,也会生气吗,但是关了几月又什么都不做是为什么。
嘉宁不免疑惑,边叫人带上来,边询问缘由。
这本是府中机密,但嘉宁身份不同,管事只得小声说了。
原是侍卫长在刚到此地时,因福山身体不适请了几次大夫,了解到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有孕,便动了劝她打掉的念头。
福山自然不听,这位侍卫长竟偷偷用了药,好在被及时发现,否则这孩子已经没了。
“他竟这样大胆?”嘉宁问,“福山居然没把他处死吗?”
管家含含糊糊,“殿下……殿下慈悲心肠,从来不忍心做这些。”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
然而嘉宁在看见那侍卫长的瞬间,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中没有其他,一心只想往产房去而已,那目中的焦急与懊悔以及深深的眷恋,若非嘉宁近来有所开窍,恐怕也看不出他眼中的情感。
他恋慕福山。
福山没有过重地处罚他,恐怕也是因为这点,就忍不住心软了。
嘉宁对他是没有心软的,即使知道他的心思。
但她还不至于这时候把人强行押回去,便让人把他拦在了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