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夜觉得逐晨的治疗功法虽说神奇, 对如今的他却生不了多少效用,可看她一脸想邀功的表情,不忍拂她心意, 仍旧去竹床上打坐。
逐晨捏起手决, 将灵力朝他打去。
她的【若水】已经修炼到高级了,毕竟这段时间一直在钻研, 前两日刚好踏过门槛。
当她牵引着灵力在风不夜的经脉中游走时,发觉随着功法的精进,她已经可以内视出师父大致的身体情况。
这一经探视, 立马显出不对起来。
自风不夜入魔之后,虽说因为道骨与魔气相冲,身体确实每况愈下, 可逐晨一直在为他治疗,哪怕感觉不似现在这般明晰,心中还是有点把握的。如果说风不夜原先的经脉,是带着一堆窟窿眼的大篓子,当下就跟直接破风了一样,连【若水】也止不住他的损伤,比梁鸿落那种受上古魔气侵蚀许久的身体还要可怖。
尤其是,在她施法的过程中, 总觉得有股莫名的杀气在追随着她,令人头皮发麻。
“噫……”逐晨惊疑了声,“师父你最近做了什么, 如何魔气反噬如此严重?”
风不夜神色微动, 倏然将她的灵力震出体外, 不再让她医治。
他不自觉冷下了语气,说道:“你出去吧。”
“我出去做什么?”逐晨短促地吸了口气, 站在原地,凝重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因风不夜总是从容不迫,好似万事无碍,逐晨也快忘记了,魔修修的本是陨灭之道。凭他剑修大能的修为,恐怕早已步入自毁之途。
先前大魔已提醒过她,她以为自己能治得了,原来只是杯水车薪、自以为是而已。她根本阻止不了生死的进程变化,也从未真正了解过风不夜心中的负担职责。
逐晨想到风不夜有朝一日将要离开,便觉得无比恐慌难过起来。
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只以为不管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风不夜都跟棵不会枯朽的松柏一样挺立在山端注视着她,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庇荫相送。从未想过,哪天转身之间,身后会变得空空荡荡。
那她要往哪里去?
逐晨越观察风不夜的脸色,越觉得他心中其实是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的,因此对着自己迅速恶化的伤情才可以表现得泰然自若。
她胡乱地说道:“师父你不要再修炼了。你如今也是……天下第一。纵是做不成这第一也没有关系的。朝闻不是还有大魔,有大哥吗?我定会想到办法,治好你……”
风不夜见她慌了神,才意识到自己是吓到她了,竭力放缓语气,温和说道:“不要难过。我并无大事,只是方才看完文章,动了些气息。”
逐晨只觉他连安慰都这么漫不经心,更加悲伤道:“你骗我罢。那上面的东西与你有什么关系?”
风不夜说:“有些相像。”
“哪里像?”逐晨努力将眼泪逼回去,“实话同您说吧,最早的时候,寻山道人或许确实有意借您的名头,将那主角写得如何厉害,如何大义,然后入了魔,众人因此信了大半。可您方才看的那张报纸,他已变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恶人,哪里能看得出什么相像来!众人都很是敬仰您,看了这章回,知道是被骗了,这才恼羞成怒来找他寻仇。”
风不夜不动声色,心下却觉得,那一步一步,都是自己的征兆。相似的杀气、卑劣、偏私,皆在他念头中出现过。
他如今还没有踏上,未来亦不知自己该身在何处。
风不夜自嘲了一句:“我如今是个魔修,他们也敬仰?”
逐晨说:“自然是敬仰您的。您往日兼济天下、舍身卫道的事,哪能一入魔,就一笔勾销了?风不夜在朴风山是怀瑾握瑜的君子,到了朝闻,依旧如此!”
风不夜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如果今日入魔的人是你呢?”
“我……”逐晨愣住,想了想说,“那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天底下谁人知道我原先是谁?只知道我如今是个魔修了。”
风不夜低沉道:“所以人总归是自私。”
自私刻在他的本性里,又如何能压抑本性逐求大道呢?
所以他从未窥过天道,所以心魔不过也是他心中妄念而已。他从前不视、不听、不闻,入魔后如春日野草一般全冒了出来。竟叫他也觉得自己可怕。
他话只说了半句,可逐晨听见了他半句心念,急道:“人自然是自私的,可也不能说不公平。我以前没做过多少好事,没帮过多少人,又如何能叫别人来相信我呢?可我知道,哪怕我入魔了,师父、师兄定然是会信任我的!”
风不夜听她说这话,心中百感交集。
信任又如何?逐晨离开时义无反顾,想必根本不需要他的信任。他也确实,没帮上她许多。
逐晨还在道:“我也没有那么无私,若是天底下都没有我在乎的人,我自不会为什么天下人舍生忘死。可这自私又哪里是什么极其卑劣的事?魔修、道修、普通人,不都是这样的想法?”
风不夜低声呢喃道:“原是为了我吗?”
逐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他谈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