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并非绝色,且不论传言中的纯元皇后如何美若芝兰,眼前珠光华服之下的皇后,容颜甚至不能与甄嬛和华妃相比,连俗之又俗的丽贵嫔和静默温柔的冯淑仪,都比她娇艳三分,
况且,她的韶华正如天边流霞,渐渐黯淡,
不是不叹息心惊的,女子年轻时,哪一个不是如颊边新扑的胭脂,娇艳,芬芳,带着花露清馨,嫣霞如醉;待到渐渐老了,那鲜艳的香云也成了残脂颓粉,似死去僵硬的一缕花魂,多看一眼也觉厌弃,恨不得一手抹得干净,
难怪,年轻明艳如华妃,盛气凌人如华妃,敢在皇后面前如此明显地表示出不屑一顾,
可是不知怎地,她却莫名地对皇后生出想要亲近的好感,恰如明月照寒镜,照见彼此身上的清寒凄冷,皇后的身上,有一丝她熟悉的气息,她说不出是什么,只觉得亲切,或许,那样的熟悉,她自己也有,只是未曾察觉,
于是,她对皇后便有些亲近,能这样忍得住寂寞,气度高华如山巅云,叫她心生倾慕,某一日,她在请安后独自留下,奉上一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那香囊里的香料是她思量了许久才配好的,极雅致的气味,以牡丹和兰花为调,配了沉水香与松针,初闻只是清淡的味道,嗅得久了,牡丹那种雍容的底蕴才会缓缓透出,沁人心脾,连香囊上的绣花图纹,也是精心的,凤穿牡丹,极富丽,又贴合皇后的身份,
皇后自然是喜欢的,轻轻放在鼻端一嗅,赞了她的好绣工,又道气味清雅,正当她满面微红时,皇后忽然话锋一转,道:“这香囊极好,只是可惜了,本宫素日不用香料的,”
宫中女子无不爱用香料,她这才留意到,每每來向皇后请安,她的宫中都只用花卉鲜果的清馨熏然,从未用过任何名贵香料,她不觉面红耳赤,比方才受皇后赞扬时更窘迫难堪,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怎能这样不细心呢,然而皇后温和的嘱咐及时挽救了她的手足无措,“本宫不是不喜欢香料,只是嘱咐你,有些香料用得不当只会伤身,譬如麝香,女子就万万用不得,用之,有孕者会落胎,未孕者则不易受孕,”
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在以后承宠侍夜的许多日子里,她便用一枚小小的含了一点麝香的香囊,成功地阻止自己怀上那个并不爱的男人的孩子,并且,在看到管文鸳欢天喜地地戴上皇后赐下的所谓“红玛瑙串”时,她便明白,皇后也不希望她有皇帝的孩子,
当然,那是后话了,只是在当时,她是深深感谢皇后的温言体贴的,
皇后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你懂得配香,自然也晓得这些厉害,本宫不过是多口,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这便是皇后的慧黠处了,从一个小小的香囊便得知她对香料的了如指掌,而甄嬛,只是喜欢和她探究古方,配一味难得的百和香而已,
她很清晰的记得,那天是十五的追月之夜,皇帝惯例是要到皇后宫中过夜的,那是每月一次,往往也唯一一次,皇帝留宿在皇后宫中,
所以难得的,皇后也愿意这样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
果然,过了沒多久,皇帝身边的小厦子來传旨了,而皇后以欣喜而期待的神色迎接到的,却是“皇上今夜留宿于棠梨宫,请皇后早些歇息”的口谕,那是少有的事,除非是华妃撒娇撒痴的厉害,否则极少这样破例,何况这些时日,甄嬛已接连被宠幸数日,已破了皇帝幸不过三的规矩,她惴惴不安,以为皇后要生气了,谁知却看见皇后更深更从容的笑意,“甄氏温柔聪慧,最善体察圣心,皇上多陪陪她是应当的,”
她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明白皇后与自己的相同之处,原來她们都善于隐忍,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后來,她更明白,这种隐忍之后并非是无所作为,而是目标更明确的伺机而动,
那一瞬间,她忽然深深地觉得,即便不是甄嬛自己愿意,但是这样夺走别人最心爱最期待的人与事,都是极不应该的,
皇后再度举起那枚香囊细细欣赏,笑道:“有牡丹花的气味,也有牡丹的图案,妹妹真是懂得本宫的心,”
她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大着胆子道:“凤凰是百鸟之主,牡丹是花中之王,配与皇后才相宜,”
皇后幽幽一笑,轻轻将那枚香囊握在手心,
那是一种无言的示好,她明白的,
起初,只是对皇后被夺宠的怜悯,只是,那种被夺走最期待与最心爱的人与事的心痛,她很快便也体会到了,也更明白宫中的宠爱,未必与容貌息息相关,皇后不是绝美,却有屹立不倒的皇后之位,自己则有一把好嗓子,因着歌喉,她一朝飞上枝头,婉转吟唱,只是在某个深夜酒醉醒來的瞬间,望着拥自己入怀而眠的高贵男子,心里骤然闪过某张难以忘怀的脸孔,夜凉的气息和微寒的星光裹在自己身上,她忽然觉得厌倦,萌生退却之意,
一场风寒过后,才发现太医所用的虎狼之药使自己的嗓子一夜之间就破了,沙哑难闻,她忽然想,这样退下來,也是好的吧,只是恩宠的衰退比她想得更快,恍若潮涨潮落,她已然失宠,望着案几上的闪烁耀目的金珠玉器,骤然回归冷清的生活,她有些茫然,
于是尝试着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