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缕银白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來,到了天明时,又换做一抹明澈而蓬勃的阳光,寂寞空庭也好,繁华宫苑也好,哪怕我已经站在整座后宫的顶峰俯瞰众生,但心,却似一尾鱼,静静地沉到了紫奥城的海底,接着漏到海底的一缕光线,看着时光寂静而清冷的流过,
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后宫的生活,不再像年轻时一样执意于君王的情爱,依赖于君王的宠幸,以及那些所带來的荣华富贵,我更习惯看着比我年轻的嫔妃们,那些花一样的女子费尽心思争夺着玄凌有限的宠爱,分享着那些荣光,
我逐渐有些老了,但玄凌的对我的眷顾并未减去多少,并且更厚待我年迈的父母,即便胡蕴蓉因着玄凌的宠爱被册为贤妃,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淑妃,地位岿然不动,相对于胡蕴蓉年轻貌美的自恣与张扬,我显得过于安静了,安静料理着宫中事务,安静抚育着子女长大,闲时,与旧日相熟的嫔妃们饮茶谈天,
如果不出意外,我相信我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过下去,直到我成为太妃,或者太后,
自然,我的日子里还有让我更觉新鲜与满足的事,那便是雪魄,
自边境归來的九个多月后,我产下了玄凌的第六女,封号雪魄帝姬,小字芊羽,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肤色凝白晶莹如月下聚雪,并且,她很爱笑,笑起來笑容清澈,仿佛白雪融融上一朵含苞的红梅渐渐绽放,
孩子,一天天地长大,日子,也一天天地过去,
偶尔的深夜,玄凌在仪元殿东室临幸着年轻饱满的如娇花般的女子,我在西室幽幽烛下批阅着一本又一本奏折,我的生活不算是坐井观天,至少,每隔数月我便能在奏章墨迹的甜香中接近玄清的生活,
那次的事之后,他并未再回京,而是自承擅自领兵之罪,要求戍守边关受风沙之苦自惩,
他戍守雁鸣关六个月,赫赫不敢进犯,
他巡视边境,步履一直从雁鸣关到达生母的南诏摆夷,
玉姚在一年后产下一女,她性情温婉不失坚毅,甚得摩格喜欢,恰巧东帐阏氏朵宁哥病逝,摩格便将众妃中唯一无子的玉姚从西帐阏氏升为赫赫大妃,那一年,玄清代表大周送去贺仪,
雁鸣关大雪,他与将士一同戍守边关,铁甲之上积雪三寸,深得将士敬佩,
他戍守边境,与将士同饮同寝,并不因亲王身份略生骄矜,将士爱戴,无一不服,
他治军严明,不动百姓一缕麻一束草,人称“贤王”,
他尊重赫赫,安抚百姓,边境祥和,互市兴旺,百姓安居乐业,
无数个夜里,在我侍寝的夜晚,下着雨,或者有清明的月光朗然照地,我悄悄披衣起身,在雕着“鸳鸯莲鹭”的窗下临风而立,希望自己能借着一缕自北吹來的风听到他的声音,或者,感受多些他的气息,床边悬着一副卷轴,红底洒金纸,浓墨重彩地写着一行字,“花好月圆人长久”, 花好月圆易得,而人,却不能长久相守了,但至少,这样的夜空,是我与他共同拥有的,
只是良久,耳边只有玄凌沉稳的呼吸声,绵绵的,与我最接近,
然而玄凌每每看见这样的奏折,安心之余不免蹙眉烦心,“玄清这不是邀买人心是什么,”
我不敢劝,亦不敢出声,太平行宫的变故之后,玄凌其实是很忌讳我提到玄清的,他又指着一本玄清的上疏恨声道:“他又为将士提出要增发军饷,让将士吃饱穿暖,难道朕平时苛待了边关将士么,”
到底是随侍在侧的珝贵嫔听不过耳,捧了一碟子细巧点心上,柔声劝道:“六王这样提议,也是希望边关将士感念皇恩,更效忠皇上,”
玄凌闻言只是冷笑,“感念皇恩还是感念他求取皇恩,是效忠朕还是更效忠他,”他打量珝贵嫔两眼,“朕想起來了,你出身清河王府,自然是要为他说话,”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珝贵嫔柔弱的肩,喝道:“你是否入宫之前就与他有了私情,”
珝贵嫔吓得面无人色,只会嘤嘤哭泣,“臣妾自入宫來一直随侍皇上,忠心不二,怎会有私情,” 珝贵嫔何曾见过玄凌这样的疾言厉色,吓得软瘫在地上,拼命磕头,“臣妾与六王绝无私情,还请皇上明察,”直到她洁白的额头磕出血痕,玄凌尚未解气,喝道:“去,朕不要再见你,他求朕的军饷,朕也不会教他如愿以偿,”
自此,盛极一时的珝贵嫔失宠,玄凌的性子越发多疑,嫔妃们也不敢再多言政事,倒是胡蕴蓉越來越得玄凌的宠爱,
两年后,玄清再度为边关将士请求,极言边关苦寒,劝玄凌“春风”亦该度雁门关,玄凌只是反复沉吟,召他回京述职,
再度见到他,是在春末夏初的时节,因着暑气早生,便早早在太平行宫住下,满苑春光尚未收歇,翻月湖荷花便已美得铺天泻地,红红白白,娇娆得人难舍难分,
灵犀素性喜欢荷花,便牵着我的手一同要去,灵犀极文静,即便喜欢什么也从不大声嚷嚷或哭求,只拿一双水银丸似的明澈双眼定定望着你,叫你心软,
这一日午后,携了灵犀的手,抱着雪魄缓缓沿翻月湖而行,过了翻月湖上的镜桥便是幽风桥,桥下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