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瞥她一眼,“声音挺好,读得也清楚,只是不要发抖就是了,”太后转首看我,“言简意赅,应当是淑妃的手笔,”
我轻轻垂首,“是,”
太后满面沉痛,看向皇后的眼神难掩厌弃痛心之色,“淑妃倒是沒有夸大你的罪过,”她眉心一震,眸底有沉重的哀痛一闪而过,举起拐杖便要往皇后身上打下,
龙头拐杖乃赤金铸龙首,金丝楠木为柄,质地坚硬沉重,一杖下去,皇后不死也成残废,
这变故來得太突然,蕴蓉惊得险险失手掉了诏书,皇后大惊之下面无血色,却也不肯躲避,挺直了脊梁打算生生受这一杖,
然而,拐杖终究只停在了半中,太后用力往地上一拄,只听沉沉的一声“咚,,”,回声重重不绝于耳,似太后此时满心的愤怒与痛心,太后再不看她,只冷冷道:“当初要你入宫,是哀家错了,”
皇后缓缓抬起头,呼吸渐渐沉重而急促起來,那声音如一击接着一击的鼓拍,绝望地敲打在耳边,她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母后错的不是迎我入宫,而不是不该同意迎姐姐入宫,既生瑜,何生亮,母后何等睿智,怎会不明白,”
许是殿内太空阔,太后的呼吸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是哀家太看重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皇后微微冷笑,那笑像是从胸腔底处蔓延上來的,带着一丝窒闷的凄厉,“连肌肤之亲的人都可以下手,姐妹之情也未必有多深厚,何况论起如何对待姐妹,我对母后的手段心悦诚服,”
太后衰老的面颊苍白如太液池凋尽的残荷,玄凌一眼瞧见,厉声喝道:“你怎可对母后放肆,”
皇后向着玄凌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中已经失散往日的凝重光辉,仿佛是无穷无尽的空洞与绝望,缓缓念道:“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家邦之化始隆,惟中壶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懋典,用协彝章,咨尔摄六宫事娴贵妃朱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年久,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含章而懋著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则,褆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逮斯樛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茧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显命有龙,鸿麻滋至,钦哉,”(1)这是她当年的立后诏书,每一字都是她以心血以鲜血以性命换來,背诵如流,
太后置若罔闻,只平心静气看向玄凌,“皇帝,差一枚朱印,那就是还沒有废后,”
玄凌面色一沉,态度愈加恭顺,“母后,朱氏之罪无可饶恕,儿臣不能不废了她以慰宛宛九泉之灵,还望母后不要劝阻,”
太后微微一笑,“你的话倒是说在了前头,也好,你要哀家不要劝阻,哀家也无意劝阻,漏夜前來见皇上,只是梦到了宛宛昔年之事,想來说给皇帝听,”
玄凌神色一凛,道:“是,”
太后慈爱地抚一抚玄凌的肩膀,“你对阿柔的心,哀家一清二楚,想必她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的,所以,哀家只是提醒你,”太后咳了一声,低沉道:“阿柔临死之前,伏在你的膝上告诉你的话,你还记得么,”
玄凌身子一震,又惊又愕,他面色很快平静下來,清晰道:“儿臣无有一日敢忘,只是朱氏罪大恶极,”
冷风轻叩雕花窗棂,卷着草木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宫室,铜台上的烛火燃得久了,那烛芯乌黑蜷曲着,连火焰的光明也渐渐微弱了下去,一簇簇焰火在绯红笼纱的灯罩中虚弱地跳动着,那橙黄黯淡的光影越发映照得殿内景象暗影幢幢,幽昧不明,
太后淡淡道:“哀家只是问你,”
玄凌费力地咽下喉中压抑的怨与怒,沉声道:“当时宛宛气息奄奄,伏在朕膝头请求,”他闭上双眸,一字一句皆分明道來:“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四郎,四郎,当年便是她如此依依唤他,
太后绵长的叹息冷冷击中我的肺腑,她道:“你亲口答允了阿柔的,绝不废弃宜修,”
玄凌愤声唤道:“母后,”
“皇上,”太后生生压制住玄凌的悲愤,“你若罔顾对阿柔的承诺,连她遗言也不听从,來日黄泉相见,你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玄凌面目哀恸,不可自已,太后怜悯地看着他,口中严厉却分毫不退,“你如今厌弃宜修,连名字也不愿称呼,口口声声称她为朱氏,可你别忘了,阿柔何尝不是朱氏,你母后何尝不是朱氏,哀家只告诉你一句话,,,朱门不可出废后,”
太后眼角余光向我与蕴蓉身上冷冷一扫,“你们两个最好也记得,”
我轻轻垂首,坦然答了声“是”,
太后再不顾我,柔声劝玄凌道:“阿柔素性聪慧,人道临死心智最清明,宜修的所作所为她未必不晓得,所以才这样苦苦哀求于你,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