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我曾召來卫临一问。卫临不觉失色。“若细算起來。微臣与琼贵人的确有亲戚情分。只是实在是远亲。而且多年不來往了。实在无从谈起娘娘为了微臣厚待琼贵人啊。”
我暗暗颔首。叹息道:“若真如你所说也便罢了。只是今日有人蓄意提到了你。且连这层远亲关系都查得清清楚楚。只怕是有备而來。事情不是你我想象得这样简单。从前是温实初。如今是你。做本宫的左膀右臂。难免被人算计。”
卫临不以为意。“若怕算计险恶。微臣早早就回乡做一个江湖郎中。岂不快哉。”
我轻轻转身。鬓发摩擦在青缕玉枕上有窸窣的轻响。午夜有风微微蕴凉。卷着五月初夏的甜美花香连绵送來。似一卷浪潮轻轻拍上身。又四散退开。无孔不入地在这寂寂深殿内蔓延溢开。我不能入眠。侧耳听着遥远的殿外细碎的声响。是羽林郎带走了恰春堂的宫人在审问么。是被审的宫人们在啼哭呼号么。那么细碎而散乱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來。愈发凄凉而满含绝望。
槿汐听见我辗转反侧的动静。柔声道:“娘娘早些歇息吧。明日的事等明日再说。”她为我掩我被角。停一停道:“皇上今日虽然震怒。可是此刻歇在姜美人处。恐怕也无心理会琼贵人之事。娘娘何必操心呢。”
月光温柔如网。漫天匝地铺开。我低低“嗯”了一声。复又睡在那如网的月光里。心慢慢地冷下去。一分一分地似浸在寒水里一般。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是在坠进一张精心织就的网中。像蛛丝网一样。兜头兜脸粘住我。网得我无从逃脱。
这一宿。我自然是睡不好。天光刚亮我便翻身下榻。随意梳通满头青丝。拣件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衫披上。由着花宜为我对镜梳妆。
因着我要避嫌。玄凌将琼贵人之事交给了皇后与端贵妃处置。我倒也极清闲。晨起喂过了三个孩子吃饭。便陪着他们一同玩耍取乐。约摸到了辰时三刻。我照例要去向太后。才要唤槿汐为我更衣。却不见她人影。雕花长窗蒙了湖蓝色冰绡窗纱。望出去有些影影幢幢。繁盛花枝底下。仿佛是李长在槿汐耳边悄悄说着什么。槿汐只蹙了眉心一语不发。
我心中一沉。再度喊道:“槿汐。。”
槿汐带着笑颜应声而來。我仔细留神。她眉心尚有未曾化去的忧虑。我温言问道:“可是李长來了。”
“是”。槿汐微微迟疑。李长已经垂手进來。低声道:“皇上请娘娘到昭阳殿一趟。”
我含笑直视他。“皇上要我去昭阳殿请安罢了。何以这样说不出口。槿汐替我更衣吧。”
李长一怔。跪下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据派出去追查琼贵人之事的人回报。住在琼贵人家中表哥也不见了。而传闻。其实琼贵人早与她表哥有私情……”李长渐渐说不下去。“皇上他。请娘娘走一趟。”
我心中一沉。到底定下心思更衣梳洗。往昭阳殿去。五月的天气。正是初夏时柳荫深碧、鸟鸣花熟之时。一缕缕清风也柔酥酥温柔柔的拨人心弦。而我。只觉得永巷这样漫长。左右红墙绵延的无穷无尽。倒影着幽光细细。遥远的天光彼端。隐约可见凤仪宫宫殿花影幽深的一角。在湛蓝如璧的天空下更见阴沉诡谲。
昭阳殿中人并不多。沉默不语的玄凌与贵妃。在窗下抄录《太上感应篇》的皇后。各怀心事的韵贵嫔与姜美人。和衔着笑意拨弄指甲的荣嫔。很是尴尬的气氛。因我的到來。而更有难言的微妙。
我方进殿。荣嫔先向我笑起來。亲亲热热拉过我的手道:“淑妃娘娘來晚了。还未向姜妹妹道喜呢。早起皇上已经封了姜妹妹为贵人了。”
我含笑向姜氏点头。“恭喜妹妹了。”我摘下发髻上一支鳊鲲点金滚珠步摇插在姜氏的桃心髻上。“來得仓促。未及为妹妹准备礼物。小小心意。妹妹笑纳就是。”
姜氏臻首一偏。为难地看一眼玄凌。怯怯笑道:“多谢淑妃娘娘。可是臣妾不敢接受娘娘的好意。”她停一停。似在思量这些话是否该说出口。思量片刻。她道:“臣妾怕接受了娘娘的好意之后。也会一夕之间被人送出宫去。”
我的手势僵持在半空中。唯听见步摇上珠钗玲珑有声。声声击上心头。我转首。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玄凌。唤道:“皇上。。”
他的神情阴晴未定。并不似抬头天空晴云万里。我心头慢慢生出凉意。轻轻道:“不是臣妾。”
“不是淑妃。那么会是谁。”皇后放下手中的笔。声音清越。“羽林军已经查出。前夜琼贵人自你宫中离去后。你的宫里便送出了一只运水的木桶。淑妃应该知道的。那种木桶。要躲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我看着皇后道:“宫中运水素來在夜半。日日如此。有什么稀罕。”
“运水的车出宫日日都有人查验。自然不稀罕。可是前夜自淑妃宫中出去的水桶。却因押送的小内监小囬子有淑妃宫中的腰牌而免了查验。淑妃在宫中权势煊赫。连小小一个内监都有此权限。谁还敢查验呢。”皇后说罢。自袖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镀金腰牌。上面是端端正正用隶书所写的“未央宫”三字。四周嵌流云纹。的的确确是未央宫的执事腰牌无异。
皇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