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前段日子操心了,我的病一直未见多大的起色,长日漫漫,我足不出户,日日只插花刺绣,打发辰光,
虽然过了中秋,但炎热之意未退,开在阴凉处的狐尾百合便愈发花姿挺拔秀丽,我尤爱那粉红花蕊数点,常常让花宜采一些來,早上所采集的花苞到黄昏时分便会盛开,凉风徐來,满殿清芬,花宜道:“鸢羽真有心,那日娘娘提了一句,她真日日一早采摘了狐尾百合送去呢,太医看过那些花苞无事,听闻鹂妃倒也喜欢,”
“她总不会提及是我教给她的吧,”
“怎会,她一心要孝顺鹂妃,何况,鹂妃哪里许她多说话了,”
我摆弄着手中一丛蓝紫色的鸢尾花,“也可怜了那丫头,原本身边有人为自己拉住皇上不算坏事,只是鹂妃自己根基不稳,怎还容得身边有人分宠,难怪要压制鸢羽,”
“不过,”花宜道,“听闻最近皇上常在别处,鹂妃娘娘有些不悦呢,”
此事我也有耳闻,为了宽慰安鹂容孕中的抑郁,我常劝玄凌去陪伴她,如此一來,不免冷落了各宫,恰逢前几日是庆贵嫔生辰,诸妃在她殿中热闹了一番,玄凌不免多陪了她两日,又接着庄敏夫人道头晕无力,玄凌亦多逗留了几日,
我笑着摇头,“罢了,你看几日后是鹂妃生辰,皇上必会去陪她的,要我们操什么心,只是那一日鸢羽必定事多,你把百合备下然后让她去水泽边自己取即可,不必叫她费心择选,况且,鹂妃也一定不喜她与别宫中的宫人來往,”
到了九月初一那一日,玄凌果然去了景春殿,鹂妃未请各宫妃嫔相贺,诸妃也乐得不去,所以只各自送了礼去便罢,只留玄凌与之独处,此时安鹂容月份已有五月,论理即便玄凌要过夜也无妨,于是景春殿中笙歌燕舞,远远都能听见丝竹柔软低迷的咏叹,软软一声,无端撩拨起后宫此消彼长的醋意,
这一日,德妃一早便陪了胧月來我宫中,胧月此时已快七岁了,小小人儿与我亲近了一些,我在窗前手把手教她临字,胧月新学写字,倒也极是认真,一笔一画虽稚嫩,但下笔极有力,可见心中有丘壑,德妃便在一旁刺绣,偶尔温柔凝睇胧月,这样静好时光,一直维持到了夜间,
这一晚天气特别热,德妃懒得走动,便与胧月一同留宿在柔仪殿中,此夜一轮月牙有同于无,星辉夜沉,我索性命宫女大开门窗,纳风取凉,
听得外头奔逐喧哗之声时已是一更时分了,我朦胧中警醒过來,推一推身边抱着胧月睡得正熟的德妃,轻轻唤道:“姐姐你听,外头像是出什么事了,”
德妃霍然醒转,正要与我披衣出去,却是小允子慌里慌张进來,“两位娘娘,可不好了,鹂妃娘娘小产了,”
德妃面色一变,斥道:“小产便小产,你慌什么,”
小允子面色煞白,“回德妃娘娘的话,鹂妃小产是皇上他……皇上自己也惊着了,不好呢,”
我与德妃听得玄凌不好,遽然色变,德妃吩咐了含珠看护胧月,急忙与我更衣一同往景春殿去,
此刻景春殿中已是一团乱糟,我踏入内殿,纵使心中已有准备,不免也大惊失色,殿中满是血腥之气,宝莺与宝鹃哀哀哭泣不止,一壁哭一壁唤着“娘娘”,用热水擦拭鹂容苍白泛青的脸,鹂容蜷卧在九尺阔的沉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身下的素云缎褥子尽数被鲜血洇透,连床上所悬的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上亦是斑斑血迹,她整个人卧在血泊之中,身上一件杏子红半透明的云绡小衣半褪半掩,露出香肩一痕,衣上尽是鲜血,德妃惊得掩面,回头不敢去看,
夜深月淡,内殿充斥着血气和药草混合的浓郁气味,宫人们面色惊惧往來匆匆,裙带惊起的风使殿中明亮如白昼的烛火幽幽飘忽不定,无数人影投落地面,竟像是浮起无数黯淡的鬼魅,
我忙道:“鹂妃这样穿着太医如何为她诊治,还不为娘娘披件衣裳,”
此情此景,与当年眉庄离世时竟无多少分别,唯一不同的是,眉庄已然再无声息,而鹂容,她在昏厥中犹自发出一两声因为疼痛而生的呻吟,我强自定住心神,拉过许太医道:“皇上如何,”
许太医满手鲜红血腥,犹有血珠从指尖滴答坠落,他满头大汗,语气里已带了哭音,“皇上醒來时娘娘就成了这个样子,皇上身上也是血,此刻已去偏殿更衣了,只是皇上眼见这幅场景,受惊不小,”
我问:“鹂妃呢,”
许太医一指满床血污,道:“娘娘出了这么多血,孩子铁定保不住了,孕中不可有剧烈房事,娘娘与皇上怎能情不自禁,何况娘娘……”他闭口沒有再说,赶忙去救治鹂妃,
我回头,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犹有几碟未吃完的精致菜肴,白玉高足杯中残余一些琥珀色的桂花酒,而另一杯中只是些蜜水,圆桌一侧的五彩冰梅蝶纹瓷瓶中供着几束狐尾百合,那花开足一天已有些残了,雪白的花瓣上有几道暗黄的迹子,许是为了保持花卉的新鲜,上面犹有洒过水珠的痕迹,沾了一点半点粉红的花粉残落在花瓣与叶尖,我皱了皱眉,叹息道:“花残了,人也损了,鹂妃醒來要看见这残花岂不伤心,去丢了吧,”
我急忙赶到景春殿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