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我说话,听说下雨了,向外望了一望,笑着斥了一句道:“糊涂东西,这样的雨,点这样亮的灯,什么趣儿都沒了,”
小允子忙忙应了个“是”,我忍不住笑道:“是什么,还不去撤下一半灯來,既然雨天路滑,只在隐蔽容易滑倒的地方多点几盏灯就是了,”
片刻灯撤了大半,光景立刻朦胧起來,连雨丝也成了缠绵的柔和银色,玄凌看着我笑道:“这样方有雨夜的景致,”
我轻轻掩袖,微笑道:“皇后也是好心,只是这样照得如青天白日里,一來费了宫例银子,二來也不见得沒个摔伤碰伤的,其实只需在容易跌倒的犄角旮旯里多多点上灯就是了,”我“扑哧”一笑,“不是臣妾小气,省些蜡烛油钱,春雨一下,百姓便要播种耕作了,宫里省下这些钱也可贴补些民生,”
玄凌含了一抹赞叹之意,道:“皇后总是这般,还是嬛嬛你当家细心,”
我欠身,宁和微笑,“春雨贵如油,皇上又肯爱惜民生,乃是天下之福,想必皇上在朝堂上便可垂衣拱手而治,安享太平了,”
他颔首,笑道:“还是你明白朕的心意,”他停一停,“如此良夜,方才这样灯火通明的看雨景,真算是牛嚼牡丹了,”
我侧首微微而笑,道:“这样的雨夜,做些什么打发辰光才好呢,”
玄凌执过我的手道:“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我“扑哧”笑出來,点一点他的鼻子,道:“晚來天欲雪,暖酒夜话,却也应景,”
玄凌淡淡笑着,目光只凝在我脸庞上,“朕最爱看你半带醉意,不胜酒力的娇慵,”
我转过身,只看着庭前阶下初初萌生的一点绿意,伸手接了雨丝在手,那样凉津津的雨,片刻,我立于他身侧,回首轻笑道:“不是嬛嬛娇慵不胜酒力,只是今日是安妹妹的好日子,四郎理该去陪安妹妹的,难不成想醉了赖在嬛嬛的柔仪殿里么,”
玄凌却也不说话,只道,“这样好的雨夜,不可随意辜负了,”他神色柔和,微微望着我,笑意沉醉似春风,“这光景听琴是最好不过的,”
我扬一扬脸,吩咐浣碧道:“去把本宫的凤梧琴拿來,”
玄凌伸手止住,“那个不好,”
我无声地叹息一句,语气却依旧是轻快的,“去抱‘长相思’來,”说着笑看玄凌,“咱们皇上的耳朵挑剔着呢,轻易还敷衍不过去,”
玄凌凑近我,笑意似轻轻的一朵桃花浮艳,道:“你打算敷衍朕么,”说着欲伸手上來,
我一个旋身转开,笑得弯腰,道:“嬛嬛只是不愿敷衍如此良夜罢了,”
他伸手抓不住我,道:“小妮子,跑得倒这样快,”
我笑道:“四郎忘了嬛嬛擅舞么,虽然已经身为人母,还不至这点也躲不开,四郎小瞧嬛嬛么,还是只记得安妹妹的舞姿了,”
他朗声笑道:“瞧你的醋样,朕怎么敢小瞧你,好好坐下弹一曲吧,朕不闹你就是了,”
细雨点点,有温柔的橘红的灯光色泽,更夹着一点清亮的银光,我弹得并不用心,只低眉信手续续弹,玄凌只坐在我身边,半靠着青玉案几,有一杯沒一杯地喝着桂花酿,
那酒并不烈,入口只觉甘甜绵长,我并不担心他会喝醉了,
只是这样的夜,这样的雨,这样随意的琴声,身边这个人,慢慢自斟自饮,
清凉的发丝拂在面上,仿佛是他的手指,那样凉凉的,却有甘甜温暖的气息,心潮波动,数年前的旧事幕幕如轻波涟漪漾动,似柔软的羽毛,一片片缓缓浮上心间
仿佛,还是在从前,竹篱茅舍自甘心的日子,心事的恍惚间,信手拨起一首《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曲子,原是说情人相爱,愿在大风雪中同归而去,同归,同去,原是多么难得的情意,只是眼下的我,可以与谁同去同归呢,
一曲奏完,自己还未自觉,玄凌已经拊掌而笑,“嬛嬛,许久不听你弹琴,不想曲中情致竟然精进到这样的地步,真令人叹为观止,”
我急忙收回心神,谦虚道:“哪里有什么精进,不过如卖油翁所说的道理,唯手熟尔,皇上过奖了,”
玄凌拉过我的手指着浣碧道:“你瞧浣碧的样子,就知道朕不是过奖了,”
转头,果见浣碧捧着我的披风,凝神站在殿柱边,不知已这样沉思了多久,
玄凌道:“朕甚少听你弹这首曲子,今日怎么想起來了,”
我浅浅笑道:“四郎方才不是想有‘晚來天欲雪’的情致么,嬛嬛才弹了这首大雪纷飞两情相悦的《北风》,”
玄凌微一凝神,眼中已蕴了清浅的温柔笑意,似亮滟的波光沉醉,“朕的话,你这样记在心上,”
我侧首,似乎是答他,也是自问,“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呢,”
正笑语间,李长恭敬上前道:“皇上,时辰不早,是否该去景春殿安昭媛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