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赤芍虽然出身婢仆,却也的确有些气性,素日你好好教导她就是,”
“皇上心尖上的人有气性也不打紧,只是如今也是小主了,若气性太大了轻慢于人,既伤了嫔妃间的和气,也压不住下人,不成个小主的样子,”
他微微沉吟,“的确如此,朕曾和燕宜说起要给她娘子的位份,燕宜倒不说什么,后來见赤芍服侍朕也殷勤体贴,想着给她才人的位份也可,如今既还抬举不起,那便先进为娘子吧,”他以手支颐,“也不拘什么吉祥字眼,赤芍喜爱芍药,寻个芍药的别名做封号就是,”他掰着指头思索,“芍药又名将离、娇客、余容、婪尾春,朕觉得婪春和余容两个不错,你瞧呢,”
“饱婪春色,丰容有余,都很好,皇上拿主意就是,”
玄凌打了个呵欠,散漫道:“余容,她本也姓荣,那便称余容娘子吧,”
我披衣起身,自桌上斟了一盏茶水,正欲转身递与玄凌,却见他已起身,披了件外裳赤足立在我身后,从背后拥住我,低头吻一吻我的侧脸,歉然道:“嬛嬛,有件事……朕有些为难,”
我笑言:“四郎大可说一说,嬛嬛虽然未必能为四郎解忧,可是很愿意听一听,”
他略略思量,开口道:“朕着人接你两位妹妹进宫陪伴你,可还好么,”
“多谢四郎,妹妹们在宫里住得很习惯,有她们陪伴,臣妾宽心许多,”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上有柔软的弧度,茶水注入杯中有清湛的碧色,能看清我与他成双的倒影,“听妹妹说爹娘也会进京长住,不知是否已经启程,自臣妾进宫,已多年不见双亲了,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胡昭仪,晋康翁主能常常进宫探望,一聚天伦,”
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声音有些沉沉,“正是你父母……恐怕不能很快入京了,”
心一沉,我以怀疑的口吻低低“嗯”了一声,他道:“祺嫔的兄长管溪与管路一力反对,祥嫔的父兄也不赞成,上谏道你父亲本是远谪的罪臣,若因你的荣宠而入宫,恐怕天下都要非议朕任人唯亲,因宠失正了,”
当年平定汝南王,玄凌所立的四位新贵人母家皆为朝中新贵,时至今日,瑞嫔母家洛氏早已一败涂地,其余三位中福嫔母家黎氏逐渐式微,唯有祥嫔母家倪氏与祺嫔母家管氏颇有权势,
手轻轻一抖,盏中水纹的荡叠破碎了我与他成双的影像,我勉强笑道:“皇上很在意他们的谏言,”
他伸手捋一捋我的垂发,“不是因为谏言,而是朕在意你,你回宫之时大臣已有诸多非议,若再生事端,不仅对你名誉有损,”他的目光有些深远,似夜色沉沉中透出熠熠星光,“而且,于涵儿的将來也会不利,”
我隐约明白他语中深意,心中感触万千,“予涵还小,还有予沛呢,”
他点头,手上加了几分力,“是还小,朕也还不老,对于幼子可以好好栽培,不能再像予漓一般了,”
我定一定神,“皇上要栽培孩子是不错,只是前朝也须得安稳,不要再生出昔日汝南王与慕容家之变,”我转首看他,“其实皇上未必不知道,当年臣妾母家之事大有莫须有的嫌疑,皇上为予涵的将來考虑,也不能让他的外家永远是罪臣,皇上是否能考虑重查当年之事,”
玄凌紧闭的嘴唇有生硬的弧括,我仔细看他,眼角细细的皱纹蔓延到他的嘴唇,有凛冽而清晰的唇纹,烛火“扑”地发出一声轻响,他的声音也那样轻,“祺嫔在宫中并无大错,管氏一族也暂时无隙可查,贸然翻查当年之事只会让朝政动荡不安,”
那么,只能让臣妾的父兄永远承受这不白之冤么,我很想激烈地问一问,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最平静的一句,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臣妾可以等,”
次日,玄凌便传旨六宫,进荣赤芍为正七品余容娘子,嫔妃们循礼本要去贺一贺的,然而赤芍出身寒微,宫中妃嫔大抵出身世家,皆不愿去奉承,连着几日雨雪霏霏,地湿难行,便正好借了这个由头不去,又因着时气天寒的缘故端妃与太后都旧疾发作,贞贵嫔卧病,连着睦嫔出门滑倒摔伤,皇后便嘱咐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各自在宫中避寒,
出门不便,外头又阴寒潮湿,人人整日待在宫中亦是无趣,眉庄月份渐大,为着保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亦索性在宫中日日陪着灵犀与予涵,弄儿为乐,
这日午后,我才用过午膳,外头铅云低垂,阴暗欲雨,不过半个时辰便下起了雪珠子,兼着细细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听得久了,绵绵地仿佛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气,玉帘低垂,百和香轻渺地从锦帷后漫溢出一丝一缕的白烟,仿佛软纱迤逦,又袅娜如絮,弥漫在华殿之中,我困意渐起,怀抱剔丝珐琅手炉只望着那香气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那一抹香似乎燃尽了,眼前绿意一闪,却见浣碧欢步进來,搓着手连连呵气道:“这鬼天气,又冷又湿,人都要难受死了,”
浣碧是我陪嫁的侍女,柔仪殿诸女中自然是头一份的尊贵,用槿汐的话说“便是大半个主子了”,她披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衣襟四周刺绣如意锦纹是略深一些的绿色,皆用银罗米珠细细衲了,拦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