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跪了下去,道:“臣妾甄氏拜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微微扬眉,抬眼淡淡看我,“回來了,”这样平平常常一句,仿佛我并不是去甘露寺修行了四年,而是寻常去了一趟通明殿礼佛一般,
我低首敛容,静静答:“是,臣妾回來了,”
“那末,”她打量我一眼,“未央宫住得还习惯,”
我心下一紧,“未央宫太过奢华,臣妾很是不安,”
太后“嗯”了一声道:“虽然奢华,倒还不曾越过从前舒贵妃的例,皇帝要宠着你些也不算什么,”她皱眉对眉庄道:“药喝得哀家舌头发苦,去倒掉也罢,”
眉庄只是笑容满面,笑嗔道:“臣妾说太后越活越年轻呢,太后偏不信,非说臣妾哄您,如今怕苦不肯吃药闹小孩子的脾气,太后可不是越來越年轻了,”
太后脸上的皱纹一松,似开了一朵舒展的千伴菊花,掌不住笑道:“哀家原瞧着你多稳重的一个人,如今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眉庄笑道:“药喝着太苦,怄太后笑一笑,”
太后抬手刮一刮眉庄的脸颊,笑叹道:“原本实在不想喝了,就瞧着你这点孝心吧,”说着将药汁一饮而尽,眉庄眼明手快,见太后喝完药,取了绢子在手为太后擦拭,太后见我还跪着,道:“倒疏忽了莞妃了,有身子的人还叫跪着,”说着向我招手,“你來服侍哀家漱口,”
我忙起身端起太后床边的金盆,已有小宫女在茶盏里备好了漱口的清水交到我手中,我服侍着太后漱了口,转头向孙姑姑道:“太后从前吃了药最爱用些眉姐姐腌渍的山楂,不知如今还备着么,”
孙姑姑眉开眼笑,道:“娘娘记性真好,早就备下了呢,”
眉庄亦笑道:“太后瞧莞妹妹对您多有孝心,”说罢自取了山楂來奉在近旁,
太后摒弃左右侍奉之人,只留了眉庄与孙姑姑,懒懒道:“服侍人的功夫倒见长了,难怪去了甘露寺那么久还能叫皇帝念念不忘,还怀上了龙胎,倒是哀家对你掉以轻心了,”我听得太后语气不善,刚要分辩,太后微眯了双眼,浑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冷然道:“一别数年,你倒学会了狐媚惑主那一套,”
我见太后动怒,慌忙伏在地下,叩首道:“太后言重,臣妾实在惶恐不安,”
“不安,”太后抬手抚一抚鬓发,似笑非笑地缓缓道:“怎么莞妃身怀六甲,君恩深厚,这样风光回宫也会不安么,”
我惊得冷汗涔涔而下,含泣道:“臣妾是待罪之身,皇上念及旧情來甘露寺探望,臣妾已经感激涕零,不想一朝有孕,臣妾万万不敢有回宫之念,只是皇上体恤孩儿生下之后会备受孤苦,又到底是皇室血脉,不忍其流落在外,所以也格外怜悯臣妾,给了臣妾名分回宫可以安心养育孩儿,至于风光回宫一说,臣妾实在惭愧不已,”
太后目光如剑,只周旋在我身上,语气微妙而森冷,“如此说來,甘露寺一事只是你与皇上偶遇,并不是你故意设计了又重博圣宠么,”
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十分说谎,只顺伏道:“臣妾不敢欺瞒太后,皇上与臣妾并非偶遇,其实臣妾当日未出月而离宫,身子一直不好,在甘露寺住了两年之后因病迁居凌云峰长住,那日皇上到甘露寺不见臣妾,以为臣妾还病着,故而到了凌云峰探望,如此才遇见的,”
太后颜色稍霁,语气缓和了些,“果真如此,倒是哀家错怪你了,”
我忙低首道:“是臣妾未及时向太后禀明情由,与太后无关,”
太后也不叫起來,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神色也温和了许多,她的目光冷漠如一道蒙着纱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而声音却是柔软的,仿佛含着笑意与关切一般,“你当日执意离宫修行也是自己的主意,中间为了什么情由想必你我都明白,为了家族之情,也为了先皇后,你连初生的女儿都可以撇下,如今怎么还肯与皇帝重修旧好,还有了孩子,”
太后说得不疾不徐,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一般,然而话中的森冷之意如同出鞘的刀锋,直逼到人身上,
眉庄在旁听得着急,轻声道:“太后……”
太后横目向她,不带丝毫感情,“哀家问甄氏的话,你插什么嘴,”
眉庄无奈噤声,我心里一慌,赶紧按捺住自己,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道:“当日臣妾家中之事根本怨不得皇上,皇上是一国之君,不是臣妾一人之君,朝堂之事臣妾虽为父兄伤心,却也不至愚昧到恨责皇上,即便臣妾父兄真被冤枉,臣妾也只会恨诬陷之人,”眼中有热泪沁出,“当日臣妾执意离宫,太后明察秋毫,自然知道是因为臣妾冒犯先皇后之事,臣妾伤心至此,以为皇上对臣妾毫无情分,因而万念俱灰,可皇上來看臣妾,臣妾就知道皇上并非无情,何况人非草木,当年一时气盛,多年修行也让臣妾静下心來,臣妾侍奉皇上四年,甚得钟爱,与皇上亦是有情,如今臣妾侥幸回宫,只想安分侍奉皇上弥补过去的时光,能安度余生就好,”我语中含了大悲,呜咽道:“甘露寺清苦如此,臣妾实在想念胧月……胧月她……”
我的啜泣在寂静空阔的颐宁宫听來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