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使馆内,王黼当庭被高铭指责为细作,其他人则以责怪、埋怨、狐疑等各种眼神他,没一个敢跟他说话的,毕竟贴上了跟金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谁敢亲近他。
王黼想连拉个人喝闷酒都没人选,只能跟自己从东京带来的随从坐在自己屋内生闷气。
因为他一出门就能听到窃窃私语的谈论。
“难怪那么快就跟那个叫韩珠儿的住到了一起,原来早认识。”
“被绑到岁币车上,叫花将军去追,再叫女真人趁机将高大人掳走,啧啧,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叛国投敌么。”
“不能吧,王大人在大宋已位极人臣,何必顺从女真人呢。”
“谁知道呢,唉,男人啊。”
“反正他现在说不清了。不过,幸好高大人揭穿了这个诡计,要不然这仗不就打起来了么,宋辽百年修好,险些这么被破坏了。”
“差点引来兵祸啊,真是太险了,天佑我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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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耶律延禧周围的大臣也在劝他。
“陛下,如今女真起兵,我们应付起来已经吃力,万不可再得罪南朝宋国,两线作战,万万不可。”
对于皇帝在朝堂上放出的狠话,脑袋清醒的大臣都觉得实在不可取。
耶律大石再次重申他看出的疑点,“陛下,宋国使臣态度强硬,就算没在女真部达成某种协定,但肯定也受了拉拢,如果强征岁币,就怕宋朝一怒之下,当真投向女真,致使辽国腹背受敌。”
耶律延禧听着周围一个个反对的声音,不由得去看萧奉先,但此时萧奉先因为沾上“中了女真圈套”的嫌疑,不好再开口,选择沉默应对。
耶律延禧见萧奉先不说话,自己听得头都大了,连连摆手,“算了,那就不加!”看着耶律大石,“你去探探宋国使臣的口风,问问他们想怎么办?咱们可以不加,但是他们的岁币不能减!最差也要维持现状,如果他们答应,朕就放他们南回,如果不答应,就在辽国先住着吧。”
很明显,耶律延禧的底线是维持现状。
耶律大石虽然心里没底,但皇命吩咐到他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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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耶律大石来到了宋国使馆,点名想约高铭到自己府中吃饭。
耶律大石亲自来请,高铭不好拒绝,便同意了。
耶律大石的府邸就在皇宫附近,也算是黄金地段了,高铭不知道辽国上京的房价贵不贵,但估计没有东京贵。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但路上都没说,只简单聊一些风土人情,重要的话,都等着留到饭桌上再说。
高铭见酒桌上有不少汉人的菜肴,晓得可能是耶律大石考虑到他的口味,特意找汉人厨子做的,便笑道:“耶律兄真是有心了,实在太客气了。”
耶律大石笑道:“尽地主之谊,自然要招待好客人,快坐罢,等一会菜都凉了。”
两人坐下,彼此先敬酒一杯,高铭先道:“不知耶律兄请我过来,所为何事?是不是那个马植查清楚了?”
耶律大石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不假,也失踪得莫名其妙。对了,女真人盘问你的时候,没透露他们派马植去东京找你为什么吗?”
高铭低头,嘴唇搭在杯沿儿上,微微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他们原本派马植去宋国,就是为了见你,向你传递消息,你才是他们想要的人,结果你到了他们跟前,他们岂会不透露真正的目的?”耶律大石道:“明人不该说暗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女真人是不是要拉拢宋国?”
高铭不说话。
耶律大石苦口婆心的劝道:“其实我早猜到了,你没必要装假。我就是想劝你们,请务必三思,女真狡猾残忍,不可为盟友。但是辽国是怎么样的,这一百年下来,你们很清楚我们的为人。”
高铭牵起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在宋国灾年厄月时增加岁币这种为人吗?”
耶律大石语气亦不善,“你们何尝不是趁火打劫?适逢辽国剿灭女真,就提出减免岁币?”
高铭瞅着耶律大石,半晌才道:“谁也别说谁了,一个味儿。”然后一手扶额,一手喝酒。
耶律大石无奈地长叹,“太-祖立国时,雄图霸业,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说罢,也端起酒杯大喝了一口。
他对高铭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和他一样,都为了一个轻佻昏庸的国君奔波。
其中的不容易,他感同身受。
两人沉默的喝酒,不多时,耶律大石竟然听到低头扶额喝酒的高铭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一瞧,果见高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真的在哭。
耶律大石惊讶之余,彻底愣了,因为他从没见过男人哭,活这么大,一个都没有。就连他自己,似乎从记事起,就再没有过了。
毕竟若是掉眼泪,不禁会被同龄人嘲笑,还会被长辈一个耳光抽来,打得原地旋转。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的耶律大石,呆呆地看着高铭,良久才挤出一句,“你、你是怎么了?”
就见高铭抚了一把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