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衙门热闹起来,就有大事发生。
这次也不例外。
知县纪炀坐在公堂之上,神情肃然,丝毫不管下面乱作一团,只等他们吵完了再说。
具体来讲,是凉西州五家人在吵。
“你们扶江县做事到底讲不讲信誉!”
“一手交钱一手交田,还有赖账的不成?”
“怎么?给了钱就不认账?这些契约都是假的不成?”
“那已经是我家田地,我该烧就烧关你们什么事,还报官?我们才应该报官!”
吵到这,纪炀一拍惊堂木,开口道:“烧毁百姓田地?可当真?”
“知县大人,幸好我们拦着的及时,不然他们真的要烧!”
“那是我家的!烧我家的!你管得着吗?”
纪炀看向扯着嗓子的刘家主儿子,继续询问:“我怎么记得那块田地是三江村村民所有,怎么会是你的。”
这边乱做一团,刘家主咳嗽几声,总算把自己的人压住,这才上前道:“回禀知县,前日我家跟这刁民做交易,他家的二十亩田地卖给我家,这是契约,白纸黑字,请看。”
捕头卫峰上前借过契约,递到纪炀手边。
眼看知县在查验契约,凉西州五家觉得并未问题,他们做买卖多年,难道连个买卖契约都不会拟?
这些扶江县刁民想要赖账,想得美!
还吃他家的人,还不存在!至少不是这群泥腿子!
其实下面百姓心里也有点打鼓,毕竟他们是真的签了,虽说相信知县大人不会让他们吃亏,但到底是契约。
就连他们都知道,签了契约就是有效的。
只是不知道知县大人想做什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知县大人说话。
外面的韩家家主韩潇也看着他,过了好一阵,大家耐心都要磨没了的时候,知县大人缓缓道:“买卖耕田,怎么没见官府给的凭证,这契约上也没见官府印记?”
什么?
买卖耕田,官府给的凭证?
众人下意识看向已经呆愣的凉西州五家人,刘家主立刻反应过来,眼神带着不敢置信。
韩潇已经率先反应过来。
土地耕田在承平国律法中,根本不允许随意买卖,私下交易是禁止的。
只是民间的买卖盛行,而且现在年头好,耕田在个人之间流转,管理得也没那样严苛。
耕田买卖属于官禁民不禁的状态。
如果硬要追究的话,纪炀这个理由绝对站得住脚。
私下交易是一回事,但闹到官府又是另一回事。
但韩潇心里却并不轻松。
官禁民不禁,就说明里面还有很多空子可钻,毕竟律法是律法,实际情况是实际情况。
如果单凭这一条,就想钉死这件事,让这交易黄了,并不能站得住脚。
这中间还有许多东西可以扯。
凉西州五家人,也不会这么认命。
所以只有契约上没有官府印记驳回,有些苍白。
果然,刘家家主冷笑:“虽说土地买卖需要官府印记跟凭证,但百十年来,承平国一直是这样做的,民间交易更是数不胜数。”
“从汴京到潞州道凉西州,哪个不是这么做?每家都有官府印记吗?”
“若因这件事,就说契约无用,我家不服!”
“要不然我也去查查,看看扶江县内里有没有这样的交易,难道纪知县对本地人一个标准,对我们这种想来安家落户的,又是一个标准?”
“都说扶江县不排外!我看都是假的!明明就是苛待我们外乡人!”
纪炀坐在稍高的台子上,居高临下看向刘家家主,这人倒是不蠢,一句话,就要引起本地人跟外地人的对立。
而且直接把自己归到外地非编户的立场上。
就算这事强硬处理了,势必引起刚刚融合的两拨人之间矛盾。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煽动确实有用。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瞬间有些骚乱。
韩潇也看向这位凉西州的乡绅,这种就算阳谋了,一下子把问题上升到不认这些契约,那就是排挤外乡人的高度。
看看纪炀怎么处理吧。
刘家家主以为,自己搬出这个,肯定会让纪知县妥协。
谁不知道他们县里来的外乡人最多,这矛盾也最多,自己不信,他还真不怕。
今日就算撕破脸,也要把这些田地全都吃下。
这样手里的东西更多,更能胁迫这个一看就年轻的知县。
谁料对上纪炀的眼神,只觉得他眼中竟然有点悲悯。
众人只听到知县大人开口:“如此,你是都认这些契约了?”
这话像是服软,但又带了些怪异。
刘家主本能觉得有问题,原本想等会再回答,可他儿子以为局面转换,大喊道:“当然认!”
“这可是我们几家花银子买的!真金白银!”
纪炀当然知道真金白银,这些真金白银就在衙门放着。
凉西州几家的人听到公堂的声音,在外面大喊起来。
“不公平!”
“对非编户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