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国潞州扶江县,五月二十日清晨。
纪炀算是好好睡了一觉,只是刚睡下时梦里闪过的人影让他微微皱眉。
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只是那人的眼神更加阴郁,更多了许多愤愤不平,最后还哭着说,为什么他爹不喜欢他,为什么默许他到这种地方。
现在死在路上。
纪炀原本还担心原主有什么动作,没想到他只是哭诉一阵,并未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举动,他的愤恨也并未让他做什么不理智的动作。
等原主哭泣结束,他猛地看向纪炀,开口道:“既然你替我活了下来,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让你父亲知道,你并不是一无是处,对吗?”
纪炀微微叹息,原主这种情况的子女,终其一生都想得到长辈的认可。
但他不知道,人心原本就是偏的,不管原主做得再怎么样,该不爱还是不爱。
看着原主渐渐消散时还在点头:“帮我,帮我让他们都后悔。”
那会纪炀醒了片刻,虽说他不能保证,但会尽量完成原主的遗念。
接着,又是倒头就睡。
没办法,这身体赶了一个月的路,早就疲惫不堪,这会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要睡觉!
下半夜的睡眠一夜无话,等纪炀醒来的时候,小厮平安已经在旁边伺候。
这小厮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做事还算稳妥。
其他奴仆知道纪炀彻底成为伯爵府弃子,被伯爵默许送到偏远之地,心中就知道这个嫡子已经有名无实,故而都不愿意跟着。
唯独爹娘受过原主母亲的不起眼小厮愿意跟着。
如此,便是个可信的。
纪炀洗把脸后,衙门食堂做好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一碗米麦粥,熬得稀烂,看起来就不错。
再有杂面饼子跟几个小菜,虽说一看就知道食材一般,可明显用心的,纪炀自然不会嫌弃。
知道小厮已经用过早饭,也就不客气。
纪炀想了想住在隔壁院子的“好友”麻奋,开口询问:“麻奋还没起?”
小厮答道:“小的原本也送了早饭过去,他那边的下人说麻奋少爷累得很,所以要再睡一阵。”
纪炀挑眉。
这也正常,虽说麻奋家世不如原主,但在汴京也是娇生惯养的,这么远的路为了折腾原主,把原主累死了,他更没好到哪去。
纪炀顺便道:“那就不要喊他,随他去睡。”
正好有些事也要背着他做。
这边吃过早饭,纪炀直接去了衙门前堂侧厅,也就是知县办公的厅堂。
纪炀进去,就见前知县在收拾文书,不过瞧着桌面整洁程度,约莫早就整理过无数次了。
老大人见着纪炀,眼前一亮,赶紧招呼:“正好正好,你要是得闲,咱们就把这事交接交接吧?”
可以看得出来,老大人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激动,那种终于可以走了的激动!
见纪炀看出一些,老大人轻咳:“我一双女儿已经帮我安顿好晚年,这次从扶江县离任,回乡去老家做个官学的闲差,约莫再过一两年,就可以退休了。”
从接到任派到离开扶江县,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若不是有个不知情况的过来,说不定就要在这位置上退休。
纪炀瞧着,仿佛已经看到汴京那些人给他安排的道路。
那就是老死在这个偏院县城里。
纪炀笑了笑,跟着老大人熟悉这里的事情。
等接手的时候才发现,老大人说县衙很闲,这话一点也没错。
顶多谁家鸡鸭丢了,转头还能找回来。
再有就是每年八月前,十一月前,收本年的田税。
这两次田税一部分交到潞州城,剩下的则是扶江县一年的花销。
什么?不是还有每月的商税吗?
老大人尴尬一笑,指了指道:“咱们县城就一间杂货店,还有一间酒楼,他们也没什么银子。”
好惨的地方。
要知道各地财政基本就靠税收,这地方土地贫瘠人口少,交的田税就少。
店面更是只有两家,更没什么银子。
看起来县衙能养起如今的七个人,也是紧紧巴巴的。
老大人见纪炀神色如常,也就稍稍放下心,随口继续交代其他事情,但说了一刻钟,也就差不多。
等收拾到最后,纪炀看到老大人手中的几本册子,上面写着扶江县游记,瞧着厚厚一本。
老大人看到纪炀目光,笑道:“这是无聊之作,平日县衙事情少,我也就爱在附近逛逛,二十五年算是把扶江县,乃至整个潞州,还有隔壁的凉西州,全都逛了遍的。”
然后写下好几本游记,其中关于扶江县的尤为详细。
纪炀看了看道:“若大人不嫌弃,可否借下官一观。”
没想到老大人竟然有些惊喜。
在扶江县里,就他识字多一些,下面的县丞,县尉,许多字都是他教的,平时能用就不错了,何论看游记。
这还是许多年里,头一次有人主动要看他写的东西。
虽说当年考进士的时候成绩不佳,又因身后没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