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
木娘说,日日盼君归,君却未归,如今只盼君魂归来兮,与我再度携手。
他想要制止这一场荒唐的婚礼,想要叱骂他的木娘,想要摇醒他的岳父岳母,但是他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他死了。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也特别的长,好在春来回暖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被束在铠甲上的日子。
他的铠甲被木娘好好得擦拭,又好好的收在了自己房里,于是他也就顺其自然得宿在了二人的婚房。
他会听木娘对着他的牌位絮絮叨叨,会看着木娘在灯火下头为他缝补衣裳,然后择一日烧掉。
其实他想告诉木娘,别烧啦!我收不到的,多浪费啊,还不如改一改你自己穿。
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死了。
因为他死了,他阻止不了木娘嫁给他的牌位,拭不去她的泪珠,也无法在闲言碎语中护住他的木娘。
好在后来他的岳父母做主,为木娘过继了一个儿郎,那小孩不过两三岁大,长的却很是机灵,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乎是能看到他。
他对着小孩做了个鬼脸,小孩在木娘怀中便咯咯咯笑了。
后来小儿稍稍长大了些便意识到他的不对了,但这小子天生胆大,居然也没同别人说,只一日悄悄问他他是谁,在得知了他便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后他立刻扑上来想要打他。
然后他扑了个空。
小孩儿骂他是坏人,骂他是大混蛋,他的词汇贫乏,只能翻来覆去的骂,他都应了。
因为他的确是。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夫婿。
他没有照顾过他的妻一瞬,反倒连累了她和他们的孩儿。
小孩有足足一年没有理他,后来忽然有一日鼻青眼肿得回来,然后他来寻他说要习武。
自此,小孩日日在演武场跟着他练。
他死的时候手里握着银枪,死了之后自然也握着枪,他教了这孩子枪法,他的岳父母眼光极佳,这孩子天赋好,性格好,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那一日。
他的灵魂已经越来越淡。
他知道,这是因为记得他的人越来越少。
变成鬼的岁月里,他逐渐知道了自己为何如此,他有妻子为他牵了一份魂,还有万千民众为他拉了一抹魄,身上还有了护国的功德,以及记得他名字的将士,使他们的执念让他留在了这世上。
当然,也因为他不想死。
他想要归来看看,所以他便归来了。
但正因为他是违背了阴司定理强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故而他若是消失了,便是彻底消散,并无再转生之路。
而他如今身形渐淡,便是因为战争岁月过去,民众不再像最初一般感念他们这些兵士,就连朝堂也渐渐将他们遗忘。
但是他不怪他们,忘了好,若不忘了苦痛,如何迎来幸福?
只是他的妻子,却丝毫没有遗忘他。
她还是日日在他牌位前焚香,夜夜同他诉说今日遇到了什么。
均都报喜不报忧。
时间渐渐过去,小郎已经长大,这些岁月里,他伴着妻子送走了老岳父和老岳母,妻子的亲人便只剩下小郎一人。
妻子家中家大业大,虽按大宋令妻子虽为女儿,却也能继承家中财产,只是有恶人卡主妻子乃外嫁女,便想要侵吞她的家产。
幸而妻子遇到了好官,那官员惩了欲夺家产之人,而妻子在连番丧亲和亲族反目的折磨下,已形销骨立。
那一日,她终于在他的面前落了泪。
他心如刀绞,只感觉这痛比敌军捅在他心肺上时痛处更甚。
后来儿郎去考了武举,成了最年轻的武状元,他归来时,妻子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又欣慰。
这时儿郎已经看不到他了,儿郎只是顺着他可能在的位置拜了一拜,道“儿定不辱父名。”
他的妻一瞬间泪如雨下。
后来边关狼烟又起,他看着他的妻慢慢绞短了三千青丝,脱下了绫罗,一点一点换上了他的战甲。
战甲心肺处的坑洞已被补好,他的妻跨上了家里的老马,趁着儿郎应诏之时仅带了他的牌位,只身远赴战场。
直至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妻一直知道他在。
妻也一直知道儿郎的枪术由他所授,便也一直背着他在学枪术,他原以为妻看着儿郎习武时候的眼神当是欣慰,实则却是在细细学习。
不知她怎生做到发现他受制于铠甲,于是常在偏远出习枪,这才隐瞒了他。她学得竟然还不错。
他哭笑不得,只觉得妻还是女郎时候的调皮模样,竟半分未变。
妻说,携手共还乡。
他笑了,那便携手共还吧。
故事很短,柳永将之全数看完,不过十数分钟。
故事很长,荡气回肠,寥寥数语,却说尽了一对好男女的一生。
放下书卷之后柳永慨叹非常,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劈成了两段。
作为文人的柳永心中为这一对分明有情有义,却深深错过的情侣哀叹不已,而作为一个官宦世家出身的柳三变,却不得不冷静的思考官家书写这一部所图为何,又为何想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