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起公文包,放到了傅承林眼前。
傅承林邀请她坐下,还叫来了服务员,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校内咖啡厅提供各种酒水饮料,也有简易快餐,不过姜锦年只要了一杯柠檬茶。
桌子正中央挂着一盏珊瑚红的绸罩灯,暗光若隐若现,洒在淡金亚麻桌布上,仿佛黄昏时分的云影。
因为房间布置得优雅温馨,这家咖啡厅一直都是校内情侣约会的常去之地。年轻男女们偏爱这种交流场所,但姜锦年深感不适合。
她穿着短袖连衣裙,手腕搁在桌上,傅承林端一次杯子就会碰到她,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而且吧,傅承林他爸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这种状况,可真像是傅承林带着女朋友见家长——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姜锦年就狠狠唾弃自己,又喝了一大口柠檬茶……酸酸的,丝毫不甜。
傅承林正式向她介绍:“这是我父亲,他今天刚好路过学校。”
姜锦年看向傅容,打招呼道:“您好,我是姜锦年……傅承林的大学同学。”
傅容年过半百,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不过眼角有皱纹,两鬓染白霜。他的举止温文尔雅,笑起来分外慈和,倘若他是一个商人,想必也会是位“儒商”。
他的教育方法很特殊,几乎不怎么管教傅承林,自然也不了解儿子的感情经历。但他曾听儿子提起过姜锦年,如今又见到了姜锦年本人,就想起了傅承林对姜锦年的评价:用功,上进,挺聪明,偶尔傻乎乎。
“偶尔傻乎乎”这五个字,值得揣摩,意蕴隽永。
只因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多半源于欣赏或爱怜。
傅承林察觉傅容的神态变化,解释道:“姜同学和我认识八年,我们上个月才重逢。正巧,今天一块儿参加校庆。”
他说着,还端起玻璃茶壶,往姜锦年的杯子里添水。
澄黄色的柠檬片在水流中上下颠簸。
姜锦年拨开他的手,客客气气地说:“傅同学,刚才见到你演讲的风采,让我觉得今天这趟没白来。”
傅承林稳住了即将溅水的茶壶,指尖轻敲了一下壶身,道:“那会儿我往观众席瞥了两眼,你似乎没在看我。”
“似乎”二字只是委婉,他确认她很心不在焉。而他莫名其妙地介意这一点。
傅容见状,端坐对面,笑问:“你们这些同学,中午是不是还要聚餐?快十二点了,我跟你们学院几位老师有饭局,我先走一步。”
他站起身,嘱咐儿子:“都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事业上升期,平常工作也忙。好不容易聚一次,你要把握机会。”
说完,傅容先行离去。
姜锦年向他告别:“叔叔再见。”
傅容回头,朝她和傅承林挥手。
傅承林掏出钱包结账,刚好他有一百块现金,是昨天与梁枞打赌赢来的,他准备花掉。但是姜锦年不允许,姜锦年抢在他前头结算了,并说:“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他失笑:“五十块的账单,还要抢着付,真把我当姐妹?”
姜锦年回答:“我们做不成姐妹,还能做哥们。”
傅承林调侃道:“哥们?你身上没有一处像男人。”
姜锦年眨了眨眼,反驳他:“不就缺几个器官嘛,男人跟女人能有多大差别。”
傅承林尚未接话,姜锦年拍响了桌子:“行了,别贫嘴,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这是我今天出现的终极目的之一。”
*
班级聚会的饭店位于学校旁边。
聚会负责人正是阮红。
她一早就订好了包厢,还把菜单、饮料、娱乐节目写成一个Word文档,分享在了同学微信群里,询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她再改进。
众人纷纷称颂。
聚会进行时,阮红穿梭于房间,衣袂蹁跹如蝴蝶,四处活跃气氛。她一会儿和这个人玩闹,一会儿与那个人敬酒,偏不往傅承林这边来。
而傅承林、梁枞、姜锦年三人并坐一排,惹得周围同学无比讶然。
姜锦年身边就有一位男同学。她对他有点儿印象,记得他名为邹栾,绰号是“邹大侠”。他爱看古典,崇拜《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而且一直对阮红有意思。
邹栾再三质问她:“不会吧,你真是姜锦年?”
姜锦年已经厌烦了此类问题,干脆道:“我是假的姜锦年,你小心被我骗。”
邹栾便笑问:“骗财还是骗色呢?你选一样呗。”
姜锦年抿了一口酒,眯眼瞧他:“你究竟是有财,还是有色?我一样都没发现呢。”
她毫不掩饰嘲弄意味,显然目空一切,傲气凌人。可是她也肤如凝脂,明眸善睐,黯淡灯影落在她身上,真如美玉生光一般,无形中邀人品鉴、邀人把玩。
邹栾刚一瞧见她,就联想起了桃花艳月,继而被她撩拨心弦——那是一种朦胧的好感。绝非爱情,更谈不上喜欢,只是埋藏于心底的隐约躁动。
他忍不住问:“姜锦年,你在哪里高就?”
姜锦年道:“基金公司。”
那人又问:“做分析员吗?”
姜锦年轻笑:“怎么,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