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有火,驱走了深山里的寒气。
“那个炕道没法弄了。”廿七说,“时间太长,里面已经有裂纹了。残留的东西结块粘在上面了,要是硬弄,我怕它塌了。只能用火盆凑合了。”
但他在炕上铺了厚厚的干草,而且非常体贴地吧他们的雨衣展开铺在了干草上。
“条件所限,只能委屈你了。”他说,“都是我拖累了你。”
在这种环境中,他尽其所能地创造尽可能舒适、温暖、果腹的条件给她。阮卿再没有见过比他更能干、更体贴的男人了。
“挺好啊。”她笑着说,“跟露营差不多。我毕业之后再没露营过了,还挺怀念的。”
她不嫌弃。
廿七笑笑,说:“你等一会儿。”
他又出去,等再回来,把木水桶提进来了:“泡泡脚,好睡觉。”
桶里冒着热气,是热水。
锅里煮了鸡蛋。阮卿嫌弃那个锅不肯喝那个锅烧的水,但是泡脚应该没问题。
山里的夜是真的冷。
阮卿把脚泡进桶里的一瞬,热意一下从脚指尖窜到了心窝里,暖得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忍不住看了廿七一眼。
火光中,廿七不是太能拿得准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之是觉得阮卿的眼睛里跟漾了水似的,让人不敢多看。
怕多看了心跳太快,也怕管不住自己,做了唐突她的事。
他忙移开视线:“我借这边的光把那信赶紧弄了。”
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呢,他又开始忙了。
他白天收拾东西,找到了笔墨纸砚,还有几大箱子经书。皂角生前把这些都收进了箱子里,裹上了防水的油布,箱子缝隙里洒上药粉,收在了架子上,都被廿七翻出来了。
道长们其实挺讲究的,箱子都是香樟木的,本来就防虫。廿七发现了箱子,打开察看的时候,解开油布,里面的书籍基本都完好。
就是砚台干裂了。砚台这种东西,得养护,太长时间不养护,就容易干裂。
阮卿坐在炕边泡着脚,看廿七在桌前忙碌。
他研了墨,润了笔,又把白天找出来一些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也拿过来调配。
在别的纸张上试了又试,终于在皂角的遗书上操作了起来。
阮卿看着他提笔悬腕,那手腕超级稳。笔尖蘸了调好的“药水”,在信纸上操作的时候,移动非常精微。
阮卿看得都紧张起来了。
廿七把处理过的纸一张张铺在桌上晾干。
这时候阮卿泡脚泡得差不多了,她把脚提起来甩水。
廿七忙拿了一张宣纸给她:“用这个。”
宣纸吸水性特别好,还非常韧,吸了水也不破碎。
廿七嘱咐她:“穿上袜子睡,山里寒气重,脚容易受凉。”
阮卿又抬起眼撩了他一眼。
她每这样看他一次,廿七就控制不住心脏猛跳一下,喉咙莫名有点干。
怎么回事?
一定是因为孤男寡女深山独处的缘故!明明在阮卿家里的时候,就不至于。他自控力很强的。
只能说环境和氛围有时候对人影响真的很厉害!
廿七赶紧拿起桌上晾干了的信纸给阮卿:“你看看。”
阮卿把手也擦干,才接过那纸。
一直好担心廿七的操作会对遗书造成过大的破坏,真亲眼看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廿七没有改动信件的主体内容,但他用调配了药粉的墨汁,糊住了能体现出皂角是独自一人的内容。
譬如皂角写“我一个人提前准备好了棺木”,廿七把“一个人”都糊住了,于是便成了“我XXXX提前准备好了棺木”。
表达的基本意思是不变的,但掩去了皂角孤身一人的事实。
其余几处也是这样。且其余几处都在后面的附注里,对正文的内容更没有影响。
廿七之所以要在墨汁里调那些不知名的粉末,是为了控制墨色。那些墨色看起来一点都不新,有种陈旧感。且有一种洇开的感觉。
“这信有年头了,墨色固化,单用清水想弄洇了它有些难。用水太多,还容易把周遭的字也一起洇坏了。”他说,“所以得调墨水。”
阮卿点头。
她又把信看了一遍。
最重要的内容都没有受影响,她放下心来。但脸上还是露出了怅然了神色。
“怎么了?”廿七担心起来,“哪里做得不妥?”
“没有,很逼真了,我觉得没问题。”阮卿忙说。
廿七看着她。
阮卿微微叹息,说:“我就是有点难受。皂角师父一个人过完一辈子,独守道观。他这么孤单坚守的一生,结果因为我们的缘故,没有人知道了……”
廿七放下心来,莞尔:“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你不用为此内疚,他一辈子不肯入世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知道他是孤独一生,还是热闹一生?”
阮卿想想,道家人本就追求洒脱随性,要不然野人观为什么叫野人观呢。她终于释然:“好吧。”
廿七说:“再说了,要不是我们,这庙观藏在荒山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