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手中的毛笔勐地一顿却显现出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不过他还是坚持将快到末尾的《孔子庙堂碑》写完,接着将笔放在了笔格上,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一遍垂手肃立的管家。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个时辰前。”
“终于来了。”
孙承宗苦笑一声。
如果让他说出这些年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那为袁崇焕奔走求官绝对是其中一件。
若锦衣卫真的掌握了袁崇焕不法的证据,那恐怕真没人能救的了他。
“备轿。”
静静沉思了一会儿,孙承宗起身往外走去。
刚出了书房门口,就看到了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孙鉁。
“父亲!你要出门?”
停下了脚步的孙承宗点了点头。
“可是要为了袁崇焕奔走!?”
孙承宗没说话,但孙鉁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你不能去啊!他袁崇焕为非作歹、滥用职权,锦衣卫既然抓他必定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您这个时候再为其奔走,岂不是落人口实!?”
“然后呢?”孙承宗平静地反问道。“我是不是应该闭门不出,这样就可以置身事外?
可这样做有用吗?
旁人一提起袁崇焕,都知道他有个叫孙承宗的老师。这次他税改副专员的位置,也是我给他从陛下那讨来的。
既然锦衣卫能上门抓人,必定是经过了陛下的首肯。我必须马上进宫面圣,给陛下一个交代。”
说完,不理会欲言又止的孙鉁,再次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管家已经备好了轿子,孙承宗钻进轿子,朝紫禁城的方向走去。
此时京里的上上下下都已经得知了袁崇焕被抓的消息。
与他关系稍好一些的扼腕叹息,与他关系不好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
很快,孙承宗就来到了宫外,经过通禀后,跟随一名宦官来到了乾清宫,见到了朱由检。
“臣、孙承宗叩见陛下!”
一见面,孙承宗就行了个大礼,跪倒在地,高声呼道。
但和以往朱由检召见他的时候不同,这次他并没有命人上前搀扶并赐座。
孙承宗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顿觉嵴背发凉。
“起来吧。”
半晌,他听到耳畔传来朱由检澹澹的声音。
孙承宗默默站了起来,垂首而立,等待朱由检开口问话。
“孙卿此番进宫,所为何事?”
“陛下。臣听说锦衣卫抓了袁崇焕,臣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从朱由检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孙承宗还是咬了咬牙,说出了来意。
“哦?他怎么了?你知道?”
“臣、臣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他是你的学生啊。干了什么你这当老师的不知道?若不是当初你极力推荐,他能复起?现在倒好,一句略有耳闻就完事儿了?”听了孙承宗的话,朱由检的语气变得森冷。
“朕明白告诉你,朕不喜欢袁崇焕。若是他能老老实实地为朕办事儿也就算了,朕也不吝给他一场富贵,可你知道他在税改副专员的位置上干了什么吗?你知道他在这位置上往家拿了多少银子吗?”
“臣不知!请陛下赎罪!”
“那就好好看看吧!来人,赐座!”朱由检将田尔耕呈上来的袁崇焕罪状扔给了孙承宗。接着又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了孙承宗身后。
唉。
看着年过古稀头发花白的孙承宗,朱由检忍不住一阵叹息。
他着实没想到袁崇焕能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在任职税改副专员的这短短时间内,他竟然已经收获了八万多两白银、二十多间大小铺面、三座京城的宅子。论吸金能力,可比那些藩王强多了。
孙承宗颤抖着双手仔细地看完了袁崇焕的罪状,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到袁崇焕的私心重了些,但却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
诚然,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但却也跟他的放权和过度信任也分不开。自己确实难辞其咎。
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到老却毁于一旦。
“陛下!臣、臣...呜呜~”孙承宗跪伏在地上,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袁崇焕有错,但自己就没错么?
“臣请辞官回乡,了却残生。”
“辞官?若是犯了错误不知悔改,只知逃避,岂不是懦夫?袁崇焕这官儿是做不成了,你是他的老师,他犯的错,你来承担。朕要你将税改专员的权力落到实处!袁崇焕走过的地方、查过的人,你给朕从头到尾的再过一遍!”
朱由检并没有答应孙承宗的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