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如果陶渊明真的和妖贼勾结,甚至他上次就是徐道覆攻入建康城时的内应,那我想他是不敢再现身了,应该就此隐藏起来,以后也许会让他的门徒学生们去宣扬那些煽动民心的诗词歌赋。不过如果他这样做的话,我反而不是太担心了。”
刘道规有些不解,讶道:“这是为何?躲在暗处不是我们更难找到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因为陶渊明的那些诗词歌赋本身并不是太难的事,找个世家子弟会写些酸文的都能写出来,无非是民生疾苦之类的东西,只要肯往这些村子里跑跑,找些城镇中衣食无所托,因战争而致残的那些人,都可以写出来那种惨样,但同样的文,要看是谁写的,这影响力可差远了去。”
刘道规的眉头一皱:“是啊,陶渊明是个看起来淡泊名利,不慕权贵的人,他几十年来早就名满天下,他不想当官,甚至拒绝了桓玄和大哥的邀请,不通过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在这些大权臣幕府中做事而升到高官的捷径,却是为民请命后辞官回归山林,自食其力,亲自耕作,普通人眼里,这才是真正为他们请命的自己人,而不是那些空有满腹才华,却想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大世家。”
“就算大哥和我们这些人,明明一心想要保国护民,一心想要驱逐胡虏,解救受苦受难的北方汉人,结束这个乱世,却因为一时间增加了百姓的负担,甚至让不少百姓以为这些苦难是我们带来的,就象你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我们手上有权力,权力就意味着责任,民众但凡过得不好,就成了我们的不是,而放弃权力的陶渊明,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拥戴。”
“只是陶渊明的这种名望,人气,是要建立在他不停地出来现世,亲自署名作那些诗词的基础之上,若是陶渊明躲起来了,或者说生死不明了,那即使是他的这些诗词歌赋,影响力也小了一大半,一个不敢出头露面的陶渊明,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黑暗中的野心家,而不可能再把他那种明着跟大哥,跟朝廷官府对着来的阳谋,展现于世。”
刘穆之笑着点头道:“是的,陶渊明的威力一大半是因为他的名气,而不是在暗中操作的那些个手段,如果他这回真的不敢再出头,那会是我们的一大幸事,我们可以反过来向民众宣传,这些战乱和苦难只是暂时的,作为执国家之权的人,我们会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自食其力,但相应的也要他们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按朝廷法度出力来贡献给这个国家,只有国家好了,胡虏跑了,天下太平了,他们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现在的这些,只不过是暂时的。”
“为了让他们相信这些,我建议你在荆州之战完全结束,也就是打垮了妖贼之后,可以在荆州暂时减免个两年左右的税赋,至少是少收一些,让百姓能喘口气,反正我们就算要北伐,估计也要等三到五年之后了,不需要提前储备大军的北伐粮草呢。”
刘道规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天呢,即使是下令,也应该是后续接任的荆州刺史来接任了。胖子,你要考虑的,除了陶渊明之外,还得是我的继任人选才行。”
刘穆之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沉声道:“你不要想这么多事,好好休息,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救治你的办法的。”
刘道规微微一笑:“你也没有绝对救好我的把握,对不对?”
刘穆之没有接这话,神色凝重,也算是默认了这句。
刘道规正色道:“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能迅速康复上,而且消灭了妖贼之后,大晋上下面临着新的一轮的权力重组,荆州刺史这个位置,很多人会盯上,如果我再继续以伤病之躯占这个位置,恐怕会和二哥一样,有损大哥的声望啊,到时候别人会说,他刘家三兄弟,一个贪财腐败,一个伤病缠身,却都恋着这大州刺史之位不放手不让人,刘裕想要做什么?”
刘穆之的胖脸之上,眼睛微微地眯成了一道线,低声道:“道规,这回我要找你最重要的一件事,还不是陶渊明,而是你说的这个事,如果你大哥真的想要做你刚才说的那个事,你当如何?”
刘道规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坐起身来,可是脑袋刚刚离开枕头,身子却是如给压了千斤大石,无法再直立半尺,只能躺回了床上,喃喃道:“胖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妙音姐的?”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准确地说,是你大哥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点了,如果不是有帝皇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他撑死了只是一个权臣,所有事情都要和世家,和将军们商量着来,甚至很多时候,被迫放弃自己的想法。”
刘道规咬了咬牙:“难道坐上皇位就不要商量着来了?司马氏在南渡建立东晋后,当了一百年的皇帝了,什么时候可以自己说了算过?”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们跟司马氏可不一样,我们手上有兵,有可以横扫全国的北府军,有这强力的军队作后盾,再加上皇帝的权威,那就可以真正地做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刘道规冷笑道:“你刚才还说,我在荆州这几年,连基层的乡村也控制不了,还要依靠荆州本地的士族,小地主们代管百姓,难道我手上没有皇命?没有朝廷的法度?就靠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