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和香火全部回流归位,这次连新帝也能看见他。
新帝也坐在马车里,仿佛没见到那可怖的箭创,只是将弟弟护进怀中,轻柔地缓缓拍抚,低着头轻声说话。
燕玉尘的魂魄慢慢被六哥叫醒。
他躺了一阵,茫然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认清眼前的人后,就冲兄长露出笑容。
任何人看见这样的笑容,都忍不住跟着微笑,跟着心生喜欢。
新帝也不例外,仇人近在咫尺,依旧以袍袖覆住他的箭伤,露出些笑意。
新帝将他更往怀中揽了些,低下头,温声问:“睡醒了?想去哪玩?”
小皇帝听懂这话,就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做了鬼,此
() 刻的脸和耳朵只怕也要跟着变红。
“读……书。”小皇帝磕磕绊绊地说,“奏章……”
“没奏章了。”新帝摸摸他的头发,“六哥回来篡你的位,做皇帝,把你的奏章全抢走,把你发配去蒸包子。”
这是句很轻的玩笑,连小傻子也听得懂,连心智未复的懵懂鬼魂也听得懂。
燕玉尘睁大眼睛,乌黑的瞳孔亮起来,像是冰湖化冻,像是活过来——没人见过哪个鬼魂的眼睛这么亮,仿佛生机勃勃。
燕玉尘躺在六哥怀里,疼得动弹不得,却止不住高兴,高兴得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
新帝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没哄你,是真的。”
燕玉尘日夜盼着这件事,从活着盼到死,盼到用白羽箭把自己钉在龙椅上。
“六哥……”燕玉尘说话吃力,声音很小,“六哥。”
新帝揽着他,弟弟叫几次就应几声,保证这不是做梦,更不是什么骗人的幻术。
六哥没不要他,没生他的气,没把他一个人扔在世上……只是没收到信。
原来只是没收到信。
六哥一收到信,立刻就回来了。
小皇帝活了不大点的一辈子,从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事。
燕玉尘痛得胸腔痉挛,手脚不听使唤,脸上还压不住高兴的笑容,春风从眼底涌出来。
新帝将自己的修为灌给他,这三年新帝虽然离了昆仑,但修炼不辍,不如仙力有用,却能止疼。
燕玉尘躺在六哥怀里,疼痛渐消,意识就跟着模糊。
他混沌了几次,又极力聚拢心神,重新睁开眼睛。
“困了,是不是?”新帝抱着弟弟,轻声哄,“没关系,先睡一觉,睡饱了再说。”
他不让燕玉尘看见不相干的人,国师也还算懂事,石像似的定定坐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帝不在意这个,专心陪着燕玉尘说话:“六哥不走了,以后都留下,做一辈子皇帝,你要管六哥一辈子饭。”
燕玉尘做了鬼,脾气也很好,慢慢点头:“蒸包子。”
“只是蒸包子?”新帝握住他的手,“你六哥日理万机,得吃好些,少说也要加个汤。”
燕玉尘的魂魄弯着眼睛,轻轻回握那只手,笨拙地哄他六哥:“包子……有很多馅。”
新帝问:“多少种?”
燕玉尘没数过,还真被问住,念着数了一会儿L,没能数清。
“再添碗粥。”新帝说,“罚你不会数数。”
小皇帝忍不住笑了:“……会数。”
新帝问:“会数?”
“会数。”小皇帝说,“也会做汤。”
小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就显得很沉稳、很威风,颇有些包子铺老板的风范:“还有粥……会做粥。”
……
这话在仙人听来,未免太过寡淡无趣了。
可就
是这样几句寡淡的话,就把小皇帝哄得比任何时候都高兴,连困也不困了,靠在六哥怀里,断断续续数着自己会做的菜名。
南流景没听过燕玉尘说这么多话。
过去的十二年,在大国师身旁,在摄政王眼中,燕玉尘沉默寡言、笨口拙舌,话说不利索,会做的事也不多。
……十二年来,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只有这样,当洛泽与那些人合谋杀燕玉尘时,他才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
一个活得浑浑噩噩的傻子,死了再去投生,有什么不好?
南流景以为自己一直能这么想,他从没料到,在看见那叛贼张弓,慢条斯理挑选白羽箭时,他就已经开始后悔。
这份后悔来得迟过了头。
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明白燕玉尘并不是傻子,浑浑噩噩的是他。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慢慢想起过去的事,想起那双总是乌黑安静的眼睛,想起抚在他头顶的那只手。
活了千年的仙人,被人间一个心智不全的凡人少年包容、照料,这本就已经够丢脸……若是因此动了不想回天上去的念头,就更荒唐了。
可究竟什么才是仙人?
不择手段,打着“不沾因果”的幌子纵凶杀人——这是仙人?
洛泽说急需最后一魄,倘若再不归位,剩余的魂魄也要飞散……洛泽这么说,他就信了,就逼着燕玉尘死。
为了掩饰那点丢脸、荒唐,他和那些人站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