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依旧很低,小孩们呼着白气,用冻得通红的手使劲鼓掌,一边细微地发着抖。
沈蜷蜷一直在打量褚涯,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这个人好好看,比屎壳郎王柱生他哥好看,比福利院里最好看的小孩儿都要好看。
他长这么高,打架一定很厉害,抢饭也会很厉害的。
他像大人一样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布带带,好好看。我要是有这种布带带,也像他那样系着。
“……孩子们生活得很幸福,我们看着也很高兴,在大家的努力下,深渊一定会被建设得更好……”
褚涯虽然安静站着,但还是难忍心头的那抹烦躁。他知道这是分化期的情绪波动,便看向站在另一边的顾上校。
顾上校迎上他的视线,了解地笑了下,再侧头和一名管理说了两句。那管理连接点头,朝着褚涯走了过来。
“褚公子这边请,可以先去休息室坐会儿。”
褚涯立即跟着管理走向休息区,刚跨上台阶,身后便是如雷掌声。他下意识转过头,看见正在讲话的人满面含笑,身旁的人也在频频颔首。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转眼时见那小孩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鼻子下方挂着两道长鼻涕。
褚涯的视线仅在小孩身上停留了半秒,便见他突然抬手,横过手背去抹鼻子,那左侧脸蛋上便覆盖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光泽。
褚涯脚下一个踉跄,管理连忙道:“褚公子小心。”
他迅速转回身,深深吸了口气,并加快了脚步。
福利院休息室里暖气很足,沙发柔软,墙上挂着油画,茶几上摆放着来自云巅的鲜花。显然为了迎接他们这群人,福利院也想尽办法用足了劲。
褚涯等管理离开后,将脱下的大衣挂上衣架,先从皮包里取出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咽下去,再取出一把小刷子,去刷大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触碰到自己。
特别是那个脏小孩,对着他大声嚎叫,他都能看见那喉咙里震颤的小舌头。还机关枪似的冲他咳,不知道发射出了多少唾沫星子。他怀疑自己要是再近一点,那小孩会将鼻涕蹭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褚涯将大衣再仔仔细细刷了一遍,接着从皮包里取出一小瓶消毒液,搓揉双手,对着外套和自己扑扑喷洒。最后才扯掉领带,折叠好搁进大衣口袋,慢慢走到窗边。
窗外便是操场,隔着厚厚的玻璃,那些掌声和发言都变得很遥远,只看见小孩们还在寒风里规矩站着,时不时集体举手鼓掌。
褚涯看向灰蒙蒙的远方,再仰起了头。
视野里依旧是浑浊的灰暗天空,但极高处隐约能看到一团黑色物体的轮廓,像是一个微型星体。
那便是浮空于深渊上空的城市,也是他居住的地方——云巅。
叩叩叩。
房门被人推开,顾上校走了进来。
“这些人讲得没完没了,别说你,连我都受不了。”顾上校反手关门,拿着个保温杯大步走向茶几,“又冷又潮湿,这鬼天气。”
他提起水瓶给保温杯里灌水,嘴里问道:“吃药了吗?”
“吃了。”
“分化期是这样的,情绪不稳定,我在分化为哨兵的前半年,打坏了五个沙包,吃药都不管用。”
顾上校走到褚涯身旁,将保温杯递给他:“来,喝点热水。”
褚涯没有应声,顾上校又道:“知道你爱干净,这水杯我今天还没用过,之前也洗过的。”
褚涯微微侧头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我不渴。”
顾上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里也掠过一抹暗沉。他长相原本就偏阴柔,此时看上去竟有些森寒。
但他神情又很快恢复了和煦,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开玩笑似的道:“你褚公子从小养得精细,表哥自然会受你嫌弃,连我洗干净了的水壶都不用,这件事我可记住了……对了,你刚才站在这儿看什么?”
褚涯回道:“看云巅。”
顾上校也抬头看向上方:“我知道你厌烦这里,不过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
褚涯沉默着,他的脸庞映在窗玻璃上,初现锋利的五官被模糊了不少,看上去清俊又干净。
哗!操场上又在鼓掌。
“……有了云巅的管辖,深渊的孩子才能茁壮成长,人人衣食无忧……”
褚涯俯下头,看见拿着话筒的已经成了刘院长,知道这场讲话已到尾声。他目光很自然地落在第一排,去看那个脏小孩儿。
脏小孩身上的灰棉衣太大,一段细小的脖子探出领口,衣服下摆快罩到小腿,露出一段穿着灰色灯芯绒裤的短腿。还戴着一顶灰扑扑的棉帽,左右两片垂下来盖住耳朵,看着有些憨傻滑稽。
褚涯发现他虽然站得笔直,却在做小动作。将手背在身后,翘起的两根食指轮流上下,像是在有节奏地敲击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孩儿,两只手虽然垂在裤侧,也一左一右地敲击着自己大腿。
褚涯下意识猜测他们这一动作,顾上校在旁边转动着水壶,无所谓地说道:“谁不厌烦这里呢?这就是深渊,充斥着寒冷、肮脏、绝望、腐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