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2017年的冬天,是南雾最冷的一个冬天。
夜色从四处涌起,路灯立在远处昏黄发颤,窗外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雪。
陆濯站在空荡荡的课桌前,单手勾着书包带子,看着那个再也不会出现江序的座位,淡淡地垂下了眼睑。
“他走了。”
沈易站在门口,看着将将从医院赶来的陆濯,这样说。
陆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道:“嗯,我知道。”
江序走了,带着他的玫瑰和糖果一起走了,甚至连微信好友都没有留下,就那样在那个冬天走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沈易又问。
陆濯说:“不用,我知道该做什么。”
他向来是个最知道分寸的孩子,沈易也就没有再多说,只是在夜色里低声地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或许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但你要相信,只要你足够坚定,你总能找回那些属于你的事情。”
比如年少无能为力时的爱恋,比如生活残忍下的自尊。
沈易没有讲过他的故事,陆濯也并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但是在那一刻,他认同了沈易的话语。
他说:“嗯。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他会找回他的太阳,不然一个没有光亮的人生该有多可怕。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联系到过江序。
因为江序删了他的微信。
他并没有因此生气,因为他知道那天晚上他的爷爷和江序说了怎样的话。
江序的离开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善良心软和不想让他为难。
所以他从来没有怪过江序,他只是怪自己无能为力。
他的江序本应该在富足的爱里好好长大,怎么能够提前经受了这样的风霜。
他开始变得比从前更加冷漠寡言,因为他需要拼了命的学习和挣钱,还有照顾生病的老人。
那一年的高三,所有人都说他是他们见过的最拼命的学生。
因为从前的拼命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但在陆濯上却变成了一个写实的陈述句。
他每天睡不到四五个小时,也从来不打一秒钟的盹,不打游戏,也不闲聊,甚至懒得抬头看一眼周遭四季的变换。
他几乎是接近偏执一样地在消耗着他的每一秒时间,每一分精力。
偏执到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偏执到连曾经的竞争对手都觉得他变得遥不可攀。
偏执到那个疼爱他的老人在无力和疲惫中一次又一次地欲言又止。
他把江序给他画的花花绿绿的那些衣服全部收了起来,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色。
他开始不再喝牛奶也不再吃糖,只有一杯一杯廉价的纯黑美式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他也不再骑那辆摩托,因为后座没人的时候,他总感觉很空,空到
风呼啦啦地灌进他的心脏,让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变得瘦削,变得锋利,变得像一柄努力收住自己所有绝望和不甘的利刃。
徐一涛他们都知道那柄收着利刃的刀鞘是什么,可没人敢提,也没人能提。
他们只能看着陆濯就那样平静又偏执地拿到了那一年南雾高考的状元,成了那一年南雾最励志的传奇,再看着陆濯步入最顶尖的学府,在天才云集的地方,继续平静地偏执着。
他甚至开始在同院系的人口中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们从没见过一个本就是天才的人还这么拼命,两年的课程,他一年时间就全部学完,一门的课程的时间,他要修完两个学位。
从早到晚,无论寒暑,他都沉默不言,来去匆匆。
如果不是他取得一项又一项成绩实在太过耀眼,他们宿舍的舍友甚至都会怀疑他们宿舍里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真的来过。
他们无人知晓陆濯的过去,自然也就无人知晓他为何要这样努力。
可陆濯却仍然还是觉得不够。
因为他总还有停下来的时间,而一旦停下来,哪怕只有一秒,两秒,三秒,也足以让他因为想念江序而想到呼吸骤停不能自已。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曾在多少个夜晚里,突然捏住自己的心脏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像他已经记不清他到底多少次叫着江序的名字从梦里惊醒,然后发现他的世界空空如荒野。
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沉默的疯子。
却无人知晓在那样的沉默下,是他怎样拼尽全身的理智去克制的想念和爱意。
他那样想念江序,想到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都快撑不下去。
可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只是在每一天晚上睡觉前都给江序发一条微信,然后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倒数着江序的那个糖果盒里应该还剩下多少糖。
他答应过江序的,只要那盒糖吃完了,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他要说到做到。
所以他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拿到高考状元奖学金的那一天,他去找了江自林,他说这三十万他可不可以先不还。
江自林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