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其实不想掺和这滩浑水,他的岁数已经太大了,不想再经历什么风浪了。
但是现在的形式之下,不由得他不站出来,去劝说皇帝拨乱反正。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朱祁镇的操作让人看不懂。
“陛下,土木堡地势较高,四周唯一一条水源距离我军驻扎之地甚远。若是也先派军占领妫川,断我水源,后果不堪设想。”
“依老臣之见,不若趁着此时天色未晚,先行进入怀来城,据城固守方为上策。”
总结下来就是六个字。
猥琐发育,别浪。
见朱祁镇神色有些变化,张辅决定趁热打铁。
“陛下,怀来城位于边境,武备齐整,粮秣充足,若我大军据城固守,任他也先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撼动我军分毫!”
朱祁镇明显被说动了,他张张嘴就要下令。
王振看到朱祁镇意动,立刻就急了。
现在就急行军去怀来?那我一千多辆车的辎重呢?
你们损失的生命,我损失的可是我珍贵的财物啊!
“你大胆!英国公!”王振立刻先声夺人:“你莫非以为陛下不通兵事?我二十万大军兵精粮足,驻扎在土木堡,任他也先有多少人马,都是有来无回!难不成英国公岁数大了,因为怕死,所以才劝陛下去怀来?”
王振的想法其实更简单,反正打仗冲锋不是我,吹吹牛逼败败火。
这句诛心之言,正中张辅的肋条子。
他张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看到朱祁镇在王振的话语下忽然变得坚定的面色。
“陛下,英国公乃老成谋国之言,还望陛下采纳忠言!”户部尚书王佐率先跪下,字字泣血地恳求道。
“陛下,不听忠言,悔之晚矣!”大学士曹鼐也跟着恳求。
“陛下,此时我军已然师老兵疲,而瓦剌此时兵锋正盛,我军劳师已久,恐难抵挡啊!”驸马都尉井源也在恳请朱祁镇采纳张辅的意见。
被王振说动的朱祁镇,又一次地犹豫了起来。
兵部尚书邝埜见朱祁镇犹豫,立刻进言道:“陛下,我等身死事小,若连累陛下横遭前宋徽钦二帝故事,我等岂不遗臭万年?”
这句话可真把朱祁镇吓到了,他也经常读史,当然知道宋徽宗和宋钦宗去雪乡考察的事情。
被人写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倒是小事儿,毕竟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但生前那是真遭罪啊,听说他们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啧,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终于下定决心,张口就要下令前往怀来。
但王振当然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他或许在军略上不是专业的,在政务上也不是专业的,在后勤上更不是专业的——但是,他在进谗言这一块儿,绝对是专业的。
“英国公,邝大人,井驸马,伱们真的是好齐的心啊……”
王振的声音阴阳怪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你们沆瀣一气来合伙欺骗陛下了。
这话落在朱祁镇的耳朵里,不啻于一记惊雷。
按照皇奶奶临死前对他的嘱咐,他老祖宗们的构想,勋贵是要和文官们分庭抗礼相互制衡的。这件事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一直以来也没当回事儿。
朱瞻基去世得早,从来没有教过他为君之道,也没教过他大明的根本。他娘又只是个心机婊,让她在后宫勾心斗角还行,指望她教点帝王术那还不指望老母猪上树。只有张太皇太后,偶尔还能提点他几句。
但是他娘孙太后和皇奶奶张太皇太后因为胡善祥的事情不和,孙太后总能找尽各种办法让他不和太皇太后多亲近。这也导致张太皇太后教他的东西,很多他都只学了个一知半解。
但现在不由得他不去多想,现在勋贵竟然和文官走到了一起,还带上了井源这个嘉兴大长公主驸马……
越想,朱祁镇越觉得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浑身冷汗,手脚冰凉。
你们这些群臣还能不能好了?朕到底怎样活着你们才满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个朝廷到处充斥着对皇帝的压迫,皇帝何时才能真正滴站起来!
他现在脑内开始风暴,会不会从一开始,这就是朝臣们的一个局?诱使他一步一步地往里跳,甚至可能也先也是他们勾搭进来的?
是了,为何也先仅仅几天时间,便能找到自己的行踪?一定是朝中有内鬼!而且是大大的内鬼!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他儿子朱见深今年也才两岁,届时主弱臣强,朝中大权也会逐步向文官们让渡……
已经在脑内竞合的人,是根本不去想自己的猜测是有多么的漏洞百出的。朱祁镇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脑补,在他眼里,现在唯一值得他信任的人,只有一个王振,别人都不可信,都是要害他的。
他决定不再和群臣妥协,而是跟随自己的意愿行事。不就是在土木堡吗?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朕今天也必须驻扎在土木堡!朕说的!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不一会儿,便跑进来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他刚刚闯进帐篷,便昏死过去。
张辅立刻上前,从他身上搜出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