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察觉到方才发生的这些变故。
王奉御几乎是被内卫连拖带拽上的楼,咚咚咚的脚步声极为沉重,将木质楼梯摧残的咯吱咯吱乱响,几乎要被踩塌了。
进了房间,他累得两腿直打飘,叉着腰喘了半天气,眼见着韩长暮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儿,脸色更是红润如常,他把心放到肚子里,慢腾腾的行礼道:“韩大人,不知是谁受了伤?”
韩长暮可没心力跟王奉御寒暄,一把将他揪到床前,声音寒津津道:“姚参军受伤了,劳王奉御看看。”
王奉御被揪的踉跄了一下,心里哀叹,自己这把老骨头啊,可经不起这些粗鲁的武人推搡几回。
他看了一眼陷在锦被中的姚杳,看起来了无生息,心惊肉跳的感觉顿时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的手有点抖,搭在垂下来的细弱莹白的手腕上,侧着头凝神切脉。
他对这个姓姚的参军印象格外的深刻,京中女官本来就不多,而且大半都是文雅端庄的娇娘子,在宫中行走办差,而如这个参军一般做武官的姑娘,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他生平也只见了这一个,故而他对她
实在是一见难忘。
他隐约记得这姑娘皮肤有些粗糙,且不似一般姑娘那样白皙,微微有些黑,而此刻看起来那脸色白惨惨的有些渗人,看来已经失血过多了。
他暗幽幽的叹了口气,慢慢收回了手,怜悯目光的落在了气息奄奄的姚杳身上。
韩长暮听到这一声叹息,心头一紧,目光紧张的望向王奉御:“王奉御,姚参军怎么样了?”
王奉御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时运真的不好,怎么摊上这么难办的差事。
他放下患得患失的心思,斟酌道:“姚参军的情况不妙,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但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五脏六腑都有损伤,失血严重,若是无法及时止血,下官怕,怕,熬不过今夜。”
他欲言又止,望住了韩长暮。
韩长暮的呼吸一滞,神情了然。
都是习武之人,话不必说透,便知道吉凶怎样,情形究竟如何。
若真是有什么外伤,反倒好办了,难得便是内伤,难以医治更难以痊愈。
他移眸望向姚杳,满目不忍:“可有什么法子?”
王奉御凝神道:“禁军中有上好的刀伤药,止血药,乃是疗伤圣药,只是下官手里并没有成药,更没有方子,韩大人怕是要走一趟北衙禁军了。”
韩长暮的双眸微眯,姚杳的伤势严重,怕是等不及他走一趟北衙禁军了。
他沉了沉心思,问道:“王奉御可有什么法子能够暂且压制伤势,本官也好去北衙禁军找药。”
王奉御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个方子,郑重其事的交到韩长暮的手中:“大人,这方子上都是虎狼之药,有几味更是相克相反,有毒之药,虽说能一时吊住姚参军的一口气,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容易伤了根本,大人,还是要慎用啊。”
韩长暮低头看了一眼,每一味药都像是利刃,刺痛的他双眼,他点头道谢:“多谢王奉御,本官会斟酌的。”
王奉御转头看了姚杳一眼,只见她的鼻翼几乎一动不动,他有些不忍,再次斟酌着开口:“此次入贡院,圣人赏了阁老一株百年人参带进来,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他言尽于此,又叹了口气。
韩长暮微微颔首,他明白韩奉御的意思,百年人参是吊着那口气最好的药,素来可遇而不可求,又是圣人的御赐之物,只怕一个小小的参军,还不足以让蒋绅拱手相让。
他真诚的道了声谢:“多谢王奉御告诉本官此事,本官会思量一二的。”
王奉御点点头,道:“那下官便先退下了。”
他缓缓退出房间,转身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虚掩的门缝。
一个京兆府的参军不过是个七品,长安城里掉下一块砖,能砸倒一片七品官。
姚参军这个七品官,既掀不起风浪,也毫无利益可言,怎么会有人用一棵百年人参,却换一个毫无价值的七品小官的性命。
他摇了摇头,百感交集的下了楼,正与孟岁隔二人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