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在什么时候,此时的天空已不再是方才那般光亮,乌云连着一大片,仿佛不久后就会被大雨冲刷。 离城的气候不比其他城池,冬日严寒非一般人能够抵抗。边境由西至东,当初温家夫妇戍边在东南角,位于西北角的离城比那要冷上许多,因此,常年鲜少机会下雨。 周棠走近长宁身边时,头顶处的光亮便更少了。长宁仰头去看,是以下起了毛毛细雨,他才特意打开把油伞为她避雨。 长宁深思,问向周棠,“没有多余的油伞么?” 周棠看出长宁的心思,只是遗憾的摇摇头,“伞不是必需品,没办法分派给所有难民。” 是啊,这雨说下就下,又不是每日必进食的干粮,怎会有几十把在身上。既不能救助饿了肚子的难民,也不能做沙场上御敌的武器。不过是些小娘子外出接连换作的款式,就能给予他人一个支撑。 此时回看,所有的难民都将目光投在长宁身上,以表感谢。一场相遇,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的。 只剩下莫名的无助,她忽地出声问道:“你说萧氏还会存在吗?” 结果显然,无人知晓那些疯子还存不存在,但对于他们而生出的内心恐惧,至少,还没有消失。 ...... 几个时辰的劳碌奔波,几人总算是到了离城外。前来接他们的是熟悉面孔,李文歆。如今的她面色憔悴,途中也听闻这位李先生的事迹,搭棚布粥,救治疫病,无一不在话下。 这份淡定儒雅,长宁只觉是温家高攀了。 李文歆似乎还没忘记长宁,那疲惫的神情中挤出一抹笑容,亲切道:“南歌阿姊写信来后,我还与你们叔父打赌。一年不见,皖皖已然出落大方,看来还是我小胜了。” 说着,忽然把视线驻留在周棠身上。周棠衣着不凡,与其他侍从不同,一眼便入了李文歆的眼,“这位小公子是?” 只见后者谈吐大方,直答道:“李先生,晚辈周棠。我与二公子乃是同窗,儿时便想着日后有机会能够携手作战,贸然前来,还请前辈见谅。” 李文歆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微微躬身行礼,“原来是周世子。先前周相曾到风月书斋学习了半月,是个豁达之人。而现在有缘与世子相识,其貌不输汝父。” 可温穆林却是不领情,嫌弃显露于表,连语气都暗藏不耐,道:“他自己跟来的,我可没那心情去实现儿时戏、言。” 最后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噎得周棠吭不出声。二人互相怨怼,皆是不省心的性子,后面长宁看得不忍直视,这才拉着李文歆火速逃离了战场。 可没多久她便发现,自己的做法简直愚蠢至极。李文歆在身旁小声打趣道:“我问你,那个周世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这才不远千里追随到这里的?” 这话问得长宁迷糊,她是不止一次这么怀疑过,后面又感觉自己不要脸便不再去理会。直到于筱筱,凌月等人看出端倪,她才摆正态度重新去审视这个问题,之后也是各种事发,加上她本身对这个也不感兴趣。 哪天还不知道会不会饿死呢,又或是脑袋搬家。反正达官贵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如今李文歆再次提到这个问题,长宁也只会说道:“一年不见,先生变得会打趣人了。皖皖没那么大的志向,嫁入高门。日后能平安顺遂,日日欢愉,便已是足够。” 可长宁同时也知道,如今的决定对于未来还是太渺茫了。周家皇亲国戚,财富万贯。如今只得这唯一的血脉,日后身边之人,也会是同谢衍之一样的,能与之相配的温雅娘子。 周棠虽是有担当之人,但一时的心动又能抵得住多少次的失望。他只是不了解现在的温长宁,一切利益以自己为主的,人人喊打的粗鄙娘子。要是一旦认清,长宁最厌恶被人抛下的生活了。 这样的滋味,她何来勇气承受第二次? 这样的心动,发生过一次就够了,最后还不是会被无情的落下。 这样的爱,一文不值。 ...... 直到夜幕来临,长宁也没见着温书朗的身影。或是因为太过忙碌,下层官员递上的文书,温三叔不是打仗的料,处理战事也并不含糊,几次交战,与对方早已熟稔。 城主府在李文歆的布置下虽有威严,却也不失温馨的小家模样。阶上瓦墙摞起屋檐,阶下小碎石铺路,稻草夹生。木桩撑起台阶离地面约六尺,长宁坐在上面,不由望着前方的枯树入了神。 而周棠刚从温穆林房中出来,便看到长宁坐在那冰冷的阶梯上,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他本想上前,犹豫小会儿,还是折返回了房中。再次被月光蒙上脸庞时,手上已然多出件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