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四章 = 外袍被浸得发深,披罩在曾夕岚的身上; 宋丹棘将她横抱怀中,垂落露出的手腕及小腿以下,青紫交错,深浅斑驳。 脑内空白一片,耳鸣愈演愈烈。 曾释青将人拦住,褪下外衫,想要将曾夕岚包裹得更严实些; 慌乱间,蹭落的外衫露出了里头稀碎的布料,原先皙白的肌肤上,更是铺满了密集可怖的伤痕。 门外溢入微光,曾夕岚高肿的脸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巴掌印与指痕。 宋丹棘只木着一张脸,紧抱怀中人,视线定定,行尸走肉般,继续向外走去。 脏污混合了浓稠,自曾夕岚的身上滴落,拍回至地面那一具具脏烂腐臭的恶魂之中。 三月光景悄然溜走。 这年,京都城的春,来得格外的晚。 皇帝恢复了朝政;刘皇后仍在佛前长跪不起;长生殿元气大伤,在江湖上突然销声匿迹;林家那些大大小小的丑事如破了洞的麻袋,止不住地向外抖出,连着皇帝想帮其遮掩,也有心无力。 宫内设宴,一是为了即将临盆的楚皇贵妃,二是皇帝新得一心头好,也被诊出了喜脉。 刘昌荣伏在冰凉的桌面,笑得癫狂, “为什么?” 她似是在问面前的人,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么多年的断子绝孙药下去了,为什么他还能有子嗣?为什么!” “怀了,不代表是他的,更不代表能出来。” 密室内,那人自角落踏出一步,露出全貌, “出来了——是‘生’还是‘死’,也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说到“生”,刘昌荣瞬间褪去狠戾,白着一张脸,犹犹豫豫, “袅袅她……她……” “袅袅很好。” 提及女儿,曾释青反而愈发沉静, “倒是你那个便宜弟弟——” 讥笑一声,再开口,曾释青的声音里多上几分怅然若失, “在我恭王府的这一日日——真是比管家还周全。” 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 待至密室口,手才碰上机关,就听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碎裂声。 刘昌荣拂落一地茶盏,又嫌不够,将所有能砸的,全砸了个精光。 密室被砸得震天响,机关无声开合,泄进半室光影; 那半张被短暂覆光的面孔,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前朝刘相,一个险些改了大京姓氏的权臣; 心狠手辣?心思缜密?深谋远虑?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 “过目不忘?” 刘昌荣哭哭笑笑,捏上锋利的瓷片,手心一收,鲜血迸发。 那时,舐犊情深的父亲站在满院盛开的月季中,笑得那样自豪, “阿父这颗能通天的七窍玲珑心,自是只有我们昌荣才配得上。” 父亲抚摸着花海中,着红衣,最绮丽的那一朵, “阿父只会有昌荣这一个骄傲,昌荣也定不会让阿父失望,让刘家失望的,是不是?” 可,真心疼爱女儿的老父亲,又怎可能会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拖着一颗破败不堪的心,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无止境地去争,去斗,去抢呢? 那个父亲会在刘昌荣狠不下心之时,送去一剂汤药,毫无半分怜悯地斥责道: “妇人之仁,为父对你好生失望。” “舍了这个孩子,你才能彻底稳住地位,笼住三皇子。” “不过一个孩子罢了,以后还会有的。” 刘相会在篡位失败,锒铛入狱时,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刘昌荣,没由来地开怀大笑, “昌荣啊,你真是父亲最骄傲的女儿。” 这样一个机关算尽的前朝宰相,又怎可能会在牢狱中畏罪自尽? 这不过,是穷途末路下,给刘昌荣划上的一道疤; 一道随着年月的侵蚀,痛彻心扉,不死不休的疤。 这更是一根如鲠在喉的刺。 一根令这大京的皇后,再难向枕边人靠近,永无敞开心扉可能的刺。 密室内,刘昌荣又哭又笑, “不值得……” 泪珠拍落,划过掌心,混入腥红,声线嘶哑, “不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