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踩在干枯的银杏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废弃空旷的宅子里被放大了一般,格外明显。 正值黑夜,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照明的灯火,只有一轮圆月提供了一点冰冷的光亮。 空置十年的南宫旧宅,无人打理,也没有被收归。这里曾被许多巫觋仰望,现在却萦绕着陈年不散的妖气。 整座府邸经过一场大火,早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只有院子里的一棵银杏树犹自茂盛。 来人身着广袖长袍,缓缓走近银杏,面目从黑暗处露出来,在清冷的月光下,苍白得毫无血色,正是黎末爻。 他伸手抚过银杏的树干,上面的血迹早已经被经年的雨雪冲刷干净。 南宫时就是在这里,被挖了心。 “南宫先生,”那个声音道,“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南宫时平淡道,接着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咳出了血,因为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猛然收紧,又放开了一点,以免太快将他掐死。 “贵人多忘事。” 这人的声音比男人尖细,又比女人冷硬,长得也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精雕细琢了,但判断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他身着黑底鎏金长袍,乌黑的长发披散,明明面无表情,却能瞧出来一股疯劲。 他肯定不是人,即便外貌毫无破绽,但肯定不是。 这种等级的妖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不可能不记得,但南宫时性格使然,不管是要被掐死还是要被挫骨扬灰,他都会轻蔑地说不记得。 “既然是冲我来的,没必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南宫时道。 南宫府的人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伤得起不来了。 那人闻言低声笑了起来,“我确实是冲你来的,但有人却不单单是为了你。你不问问自己是怎么中的毒,我是怎么破了南宫府的阵吗?” 南宫时没说话。 “也是,”那人点点头,“谁那么擅长用妖毒,谁又对南宫府的咒阵那么熟悉,还不是昭然若揭吗?我也是多余问。” 他自言自语了一番,温声细语,跟聊家常似的,仿佛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长袍已经被血浸透了,看起来更像个冷静的疯子。 “你想要我的命,取走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南宫时话未说完,闷哼了一声,侧腹被一剑贯穿了,没伤到致命的部位。 那人握着剑柄转了转,“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要我杀了你,放过其他人,对吗?”他看了看南宫忍痛的表情,又道,“南宫家主好伟大啊,但是即便我愿意,你觉得现在正盯着这里的人会放心留活口吗?” 此话一出,南宫时骤然变了脸色。 这似乎让那人感到很愉悦,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继续道:“亲眼目睹这里发生了什么的仆人肯定是不能留的,那些人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就不能留会站出来为你申辩的人,啊,对了,还有长公主和你们的两个孩子……” 他突然止了话头,侧身一闪,脸颊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眨眼间这道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再次光洁如初。 南宫时瞄准的并不是他的脸颊,而是他的致命部位,眼睛。然而南宫时身上伤势过重,连视线都越来越模糊,这一击未中,气力耗尽,颓然跪倒在地。 那人“啧”了一声,道:“没想到心高气傲的南宫家主,也会玩偷袭这套,我还当你有多洒脱硬气呢,不一样还是舍不得老婆孩子么?” “别碰他们!”南宫时哑声道,“我给你抵命。” 那人挑了挑眉,“这不是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你这条命是一定要抵的,至于其他嘛……我也带走你一个孩子,我们就算两清了,怎么样?” 说着,他一挥手,南宫时被一股力道掀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银杏树干上。 “要不就女孩吧,我喜欢女孩……”他边说边迈出去两步,忽然“咦”了一声,低头看去,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个少年抱住了他的腿。 “你居然还能动啊,挺顽强的嘛……不过,就凭你,也想拦我吗?” 他抬起脚,朝少年的腿猛地踩了下去。 * 黎末爻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说不清眼底翻涌的是什么情绪。 他转过身,继续往里走。 南宫府曾经有一条密道,现在已经被完全堵死了,其实以前也没人用,狭窄逼仄,也就能容小孩子爬行,说是个狗洞都不为过,当初连府里的人都不知道有这条密道。这并非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而是连家主都忘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