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颔首道:“庄节度不是张扬性格,其家风亦如此,不怪你。” 有人忧心忡忡,问道:“那我们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呢?” 王卞之的视线便移到窗外不断下落的细雪上,良久,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是王家这一辈的家主,虽只在郡城府衙中领了个不用点卯的闲职,却无人敢轻视。盖因王氏在襄阳扎根数百年,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外地官员来此上任,先要到他府上拜码头。 虽说近年来有不少北方侨族南渡,且都在朝廷任要职,让王氏这个在南边数得着的世家失了点色,但在襄阳一地,王氏的地位依然稳如泰山。 然而庄戎率军驻跸于此,事情就变了。 他带着一只大军来此剿匪,顺便整饬防务,防备胡人。是,王氏有钱,有粮,有超然地位和高贵姓氏。庄戎手里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兵! 单单那一样,就抵得过旁的千百样了。 此乃乱世——纵然建邺城中的朝廷暂时还在正常运转,但有眼睛的人都能作此论断,在乱世中,有兵就有一切。 好在庄戎看上去不是那等依靠权势骄人的悍然武将,既不横征暴敛,也不纸醉金迷,到此一年以来,一直专心练兵,军营也设在了离城中较远、不扰民的地方,在襄阳城内得到了很好的风评。 但半个月前的异动让王卞之不能不多想,胡人突袭城中,被庄戎派奇兵打退,然后一份奏折劾程达弃城而逃。程达遭了罢官,庄戎则总领襄阳一郡。 他也曾影影绰绰听说,这事干系重大,但可恨王氏在襄阳势大,在建邺却无人,费尽心机也探听不到多少消息,只得派儿女在宴席上试探。 ——庄戎和程家撕破脸没有?为什么又突然收他家那个女儿为义女?程家如今对庄戎是什么态度? ——庄戎又准备对襄阳的其他士族持什么态度呢? 细细密密的雪还在下,起初落地便消融无声,后来慢慢在地上积起了薄薄一层。王卞之看了一会窗外景象,终于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个冬天不好过啊。”他这样说。 庄戎在家也说了同样的话。 宴席是在十一月中旬,当日襄阳下了第一场雪,过了十日,又下了第二场,眼见今年是个寒冬。 而襄阳今年秋天的收成并不好,胡人来袭时为制造混乱,还烧了城中两座粮仓。 城中许多百姓,还有手头大军,都是要吃饭的。这是十分现实的问题。 庄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庄戎和李清渚谈论普通政事也不避着儿女们,只不许出去乱说罢了,因此饭桌上正在讨论这两场雪。 第一场雪来得不大,却缠缠绵绵下了两天才停,这仿佛是入冬的讯号,城中温度骤降,家家都烧起了炭盆。第二场雪就给地面铺了一层银霜,盖到农人的茅草屋上,让薄薄一层房顶岌岌可危。 庄戎本是江宁节度使,镇于京口,如今兼领襄阳,不仅要管练兵,还要总览一郡庶务。一个人自然是不能劈成两个用的,他如今和庄守白两个都常往来军营练兵,庶务多半交托给李清渚,又发信给旧识故交,请他们荐些得用人才来此。 李清渚道:“前两日我已查了城中常平仓,粮食是不够的。” 庄戎拧了拧眉:“年年报五谷丰登,粮食都到哪儿去了?” 李清渚淡淡笑了:“襄阳的士族多,其下田亩都不必纳税,又有隐田隐户。” 这个程瞻洛大概知道一点,阿耶曾说过,凡是做官的士人,家中都有一定数额田产不必纳税,像世家大族,家中世卿世禄,人口又多,光是免税的田亩数额便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又有百姓投了世家门下做隐户的,因此良田摆在这里,人口也摆在这里,但只肥了世家,朝廷收不上税,该穷还是穷。 庄戎便道:“我给朝廷上封折子,再召集郡府中官吏聊一聊。” 李清渚点头道:“很是,不说军队粮草,至少得让百姓支应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叫十五郎和二郎两个帮着我组织人手,重新度田,让百姓把田种起来,也就好了。” 荆远和庄继白两个自然称是。 庄幼白听得半懂不懂,跟着说:“明年就好了!到时候我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去度田,给阿娘帮忙!” 满桌都笑起来,庄戎问他:“度田要重画鱼鳞册,不仅要懂算数,还要会认字写字,你的字可练好了?” “嗯,”庄幼白大力点头,“儿每天都在练,一定坚持练到除夕。” 庄守白插话:“我上回在龚先生那儿看到了阿丰的字,写得确实不错。” 程瞻洛也是最近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