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洛望了连瑶君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程瞻洛便道:“她们邀我联诗钟,但我与瑶君想去寻些旁的玩,并无什么事。” 本来么,她已经义正言辞地把人给喷回去了,还喷得人讷讷无言,一旁早先立了一个荆远,摆明了是要替她镇场子,又来一个庄守白,回护之意也很明显,她要是再追究下去,未免看上去得理不饶人。 连瑶君也不想再多提,程瞻洛便顺了她的意思。 却有人轻柔地开口道:“六娘,你也是,她二人不愿联诗钟也就算了,你怎可说她们定是没个叫得出口的名字,怕丢脸呢?” 开口的是王十一娘,她慢条斯理,一脸歉然:“我是诗钟主人,代六娘替她们道个歉,还请万万不要见怪。” 方才嘈杂的议论中,确有人说了一句:“这样两个人,哪能有什么好名字?纵然参加诗钟,也不过的白丢脸罢了。” 不过人既多,声音也乱,程瞻洛都没太在意具体是谁说的这句话。 倒是王十一娘,真有意思,一开始友善非常地邀程瞻洛来联诗钟,这会又冷不丁开口,把程六娘捅出来背锅。她一个人先是引起了这一场不算小的口角,又在此事即将终了时重又抛出一个话题,自己依旧是一副温柔敦厚,面面俱全的样子。 瞧着真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王十一娘素有才名,程瞻洛不信她是一个这么无聊的人。 程六娘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脸色雪白,垂着头站起来,口里嗫喏了两声,却说不出什么话。 庄守白根本没看她的方向,但也没有与她为难,只是笑道:“并不是,我这两个妹妹年幼,平日甚少出来交际,与诸位不相熟悉罢了,但名字却都是很好的。” 他今日端正带了冠,眼眉灼然有神,脸色并不严肃,也没有斥责谁,但他说完这句话,满座女郎都悄悄垂下了头。 “舍妹不愿参加,我就替她们题两句诗,也算应了诗钟之请。”庄守白道。 方才大气都不敢出的侍人们终于动了,一个拿来纸笔,另一个为庄守白研墨。 中央那一方精美的漆匣里盛了许多精致小巧的花笺,上书这些女郎们的名讳,以备诗钟时抽签。不过庄守白明言是替两位妹妹联诗,没去抽那笺,直接铺了纸,笔走龙蛇。 不过片刻,他已成书,命侍人将纸拿到女郎之间传阅:“某一介武夫,笔墨不精,还请指教。” 他的字很好,即便是信手写就,也能看出昂扬的筋骨。纸上是两句四言诗,按着规则,都暗合了两人的名讳: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君子有酒,称彼瑶觞。坚贞比节,森郁呈芳。 王十一娘方才开口后,就一直静静看着几人反应,见风波就这样被庄守白不露声色地化解了,倒有些说不出的失望,面上还是一派平和温柔,看过后缓缓点头:“这两句诗确实极好,我看该夺魁才对。” 诗钟还没联完,就已定了魁首,但众人都没有意见,巴不得这场尴尬赶紧消弭。 侍人满面堆笑,捧上一个大漆盒,里头满盛各种颜色样式的簪花,或纱或绢、或绡或缎,还有通心草制成的像生花。这便是本场诗钟的彩头,原本该是排出了诗文次序后,依着次序由众人挑的。 庄守白倒笑了,冲她们两人示意一下:“我不懂这些,你们挑。” 程瞻洛道:“我觉得写二娘的那句诗更好,该是二娘夺魁才对。” 说着,她从匣中挑了一朵最大最美的橙色牡丹花,问连瑶君:“要不要簪?” 连瑶君对她洒脱一笑:“好呀!” 在这些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士庶不同席”的贵女目光之下,程瞻洛亲手替连瑶君簪上了那朵牡丹绢花,有人面露尴尬,有人低下头去,不与她们对视。 气也出过了,程瞻洛和连瑶君对视一眼,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不约而同道:“走吧。” 两人手拉着手走远了,庄守白慢慢跟在她们后头。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连廊里有人拉了六娘一下,她才失魂落魄地坐下来。 程瞻洛和连瑶君寻了一处缓坡,两人对坐下来,连瑶君率先说:“我们斗草吧。” 程瞻洛小心看她:“你不生气了吧?” “现在不气了,”连瑶君扬起头,哼了一声,又对程瞻洛笑道,“方才谢谢你了!” 连瑶君也知道,那些非议与讥嘲,大半是对着她,若是程瞻洛愿意当场放开她的手,会收到那些贵女们热情的欢迎。 但程瞻洛没有这么做,她一直坚定地与她站在一起,不仅顾忌着她的面子,没有再说出她受到的冷遇,还硬是让她夺了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