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怎么会在树上?” 殷郑压低了嗓音道:“你管我是谁!先想办法救我下去!” 苏全孝这才如梦初醒,“姑娘你且等等,我这就去找人!” “苏全孝,你在外面大喊大叫做什么?” 一听是崇应彪的声音,殷郑更急了,她用力把自己吊在树枝上,“你站住!别找人!” 他立刻站住了,冲屋里回应道:“扰世子清闲,看见了只大鸟,被吓了一下。” 屋子里没了响动。苏全孝留在树下问她,“好,不找人。可是姑娘,你如何下来啊?” 许是又惊又吓脾气上头,也可能是知道苏全孝不过是朔州质子——欺负就欺负了,无人替他声讨。殷郑的脾气忽然就显了出来,她用脚尖点点树下的位置,“你过来接着我。” “我?”苏全孝仍旧仰着头,满脸的担忧,“摔坏了姑娘可怎么好——” “伤了你,我给你找医官——啊!” 粗粝的树皮划过掌心,片刻之后殷郑感到有人环住她的腰——苏全孝扑过来当了个垫子。 殷郑头晕眼花地爬起来,看到苏全孝躺在地上,面颊涨得通红,眼里含了两包泪看着她。吓得她赶紧扶他起来探探鼻息,可千万别死了。 “我没事。”苏全孝推开她的手,又问她,“姑娘是何人?怎么独自跑到质子营来了?” 殷郑想了想,实在是不敢说实话。只能抱着胳膊,皱着一张脸,“我先问你的——他那般无礼,你怎么不揍他?” “我父亲是北伯侯封邑下的城主,公子彪就算是差遣我一下也不算大事。”苏全孝吸了吸鼻子爬起来,“就像四方伯侯均供大王差遣一样。” “我的身份不便与公子彪动手,而且他原也算不得恶人。”他退后几步,略微颔首道:“至于全孝,不敢在意这些虚礼——” “既已来了朝歌,便也只求自保。” ...... 去给苏全孝送药一事,完全是殷郑出于愧疚之情——她都磕红了手肘,苏全孝身上肯定更重。 殷郑不是没考虑过让别人代为转交,可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殷郊但凡知道了这个事,恐怕没两天就能让她父亲知道;至于姬发,他知道了就等于让殷郊知道,很是没必要。如果告诉姜文焕,难免他不告诉她母亲。可是如果找鄂顺的话......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寻不到一个他和姜文焕分开的时间。 而崇应彪,虽说与苏全孝同住,但还是完全被她排除在外。 于此,隔天夜里殷郑就揣着那瓶药膏,又爬了质子营外的那棵老树。 但这一次在院子里的不是苏全孝,而是崇应彪—— 十来岁的少年持一柄比他人还高的长戟,在月光下舞得如行云流水。清冽的月色落在他的重甲之上,竟也生出几分轻盈之感。闪着寒光的戟刃割裂寸寸银辉,落下了叠叠的残影。长戟舞动的“簌簌”之声不绝于耳,每一顿处皆有破空之音。 远远看着,崇应彪生得不如殷郊健壮,但身形修长,身手敏捷。而那一式式的杀招更是魄力逼人,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殷郑趴在树上,莫名觉得此时若有战鼓相和,抑或是有丝竹辅之,必然美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殷郑的腿都有些发麻了,崇应彪还不曾归寝。这时候,一阵轻风拂过,树叶沙沙地响。她顺势而为,忍着酸麻之感,动了动已经快要僵住的腰和腿。 幸而有夜风掩饰——树枝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偶然落下两片叶子去。 殷郑见崇应彪的身形一顿,锐利的目光须臾之间便扫向这边,而那长戟更是随主人之意向着她的方向裂空而来——殷郑几乎能听到“空”的一声。 崇应彪的长戟停在半空,稳稳接住了一片落叶。而另一片则轻飘飘里落在地上,不声不响。可树叶触地的瞬间,殷郑心中却是地动山摇。 少年的动作停了片刻,很快又漫不经心地抖落了长戟上的树叶。他收了势,放下长戟,这才以双手取下兜鍪。 殷郑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少年的目光片刻不曾离开过这个方向。他必然是意识到有人在树上了。 借着月色,殷郑瞧见崇应彪的额前浮了一层薄汗。 少年的眉目略有几分寡淡,更显他一副情谊淡薄的模样——远不如她阿兄那般剑眉星目,叫人见之不忘。而他神色里与年龄并不相符的狠意与桀骜,即使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殷郑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多年后,殷郑依然能想起那一夜。即使她知道崇应彪必然看不清自己隐没在夜色和树影里的身影,可她依然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