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椅上,对着妆台上一面锃亮的铜镜装点,先是铅粉,然后是眉黛…… 婢女们显然训练有素,一桩桩一件件都秩序井然,甚至手法都无比轻柔。 只是雁翎在铜镜中,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那道已经由红转褐的勒痕,触目惊心。 花钿和朱唇都还没有来得及侍弄的时候,寝殿外的黄门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众婢女齐刷刷地撇下了手中玩偶似的雁翎,纷纷就地俯下身子去行礼。 雁翎呆呆然依旧坐在妆台前,不敢回头,只敢继续盯着菱花镜中的自己。 直到……铜镜的泛着金色的倒映中,照出了她身后的男子的面庞。 依旧是山眉海目,贵气朗然,挺拔如竹地站在雁翎身后,虽然只用一根玉簪束发,却赫然是玄衣加身,龙在两肩…… 纵然雁翎此刻在迷糊,她也应当猜到了,到底为何她会得救。 而那濒死窒息之刻,背后满载光明的黑影,并不是一个错觉…… 雁翎徐徐转身,一双美目如两汪盈满的清泉,她感觉到自己有些发抖,于是泪水晃动,从卧蚕处滑落,冲开了刚刚敷在面颊上的粉妆。 她看到对面之人的眼眶里也盈盈闪动着光亮,随后她奋不顾身扑了上去,被他灼热的怀抱紧紧拥在怀里。 随后她感觉到脊背上他颀长白皙的手掌拂过,轻声细语像是怕弄破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安慰她:“没事了……” 一声细微到只有周遭跪拜着的宫娥们才能听到的安慰,却像是一道打开的闸门,令雁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桓征就任她在他怀抱里哭,铅粉和眉黛都擦在他罗绮织锦的玄袍上。 藿香识趣地起身,悄然把还在讶然中的宫人唤出去,然后把寝殿的门紧紧闭合上。 这时候,太子应当不希望有旁人在场,美人在怀,哭成那样,任陌生人也要动容。太子不是普通人,却也有七情六欲。 寝殿安静下来,而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切的人,并不仅仅是雁翎。 当日思夜想的人此刻真实地在怀抱中,赵桓征才觉得踏实了。 他垂下眼帘,去轻轻嗅雁翎身上的味道,忽然明白无论朝堂上那个自己多审时度势步步为营,原来还有一些事情,他不知深浅,也有逞能自负的时候。 何苦当初那样分别呢?雁翎能在东宫,能在他的怀中,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雁翎明白了何为劫后余生,于是赵桓征便也懂得了何为失而复得。 等到雁翎的哭声小了写,他微笑着去抚摸雁翎的额头,感觉到的确不烫了,才笑着说:“徐宗源那厮没有糊弄人,他手下的人针法还不错。” 雁翎这几个月在浣衣所过得是奴隶的生活,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成了一种下意识,此刻听到了赵桓征的声音,从他肩膀上起来端详他本人,觉得比在岭南时贵气了许多,仿佛佛像放回到佛龛里,就更宝相庄严一般。 她于是有些慌乱,看着赵桓征那了不起的衣裳上被自己的眼泪鼻涕和铅粉弄得不像个样子,吸了吸鼻子,道:“奴婢……殿下……” 倒是赵桓征看她如此慌张,心口便像是被钝刀子刮了一下,想到雁翎和他分别之后吃了这些苦头,有些歉意道:“是我没有说出实情,阿翎应该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