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经历过三千年前那场浩劫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帝族少君白褚易的名字。即便是那些未曾经历过浩劫的后辈,也大多能从那些传说、典籍中,仰闻其旧日的风采。 其中流传甚广的,有这么一段话:“夫天下之大,所谓英雄者无数。盖英才,智略过人者,十有三四;雄才,神勇无双者,十有六七。然二者兼备,同携君子之风者,独褚易一人矣。” 然而,就是这个在世人口中连连称道的少君,在三千年前最后一场大战结束后,便彻底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于此,世人众说纷纭,揣测其下落。不少帝族才俊,乃至一些平民百姓都曾自发奔赴远荒战场遗址,循蛛丝马迹追寻,可惜仍一无所获…… 悠悠千载,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前尘种种,是非成败,转瞬也不过大梦一场,亦如孤影照惊鸿,徒留悲切。 自白褚易重伤沉眠以来,时时梦魇缠身。纵然一次次地想要从梦中挣脱,却又无法抗拒地再次陷入到另一个窒息的梦中。 无论多少年过去,当年那场大战的惨烈,仍深深地刻在他的骨血里,历历在目。 三千年前,异族破坏天轨,入侵无遏之境,大肆屠戮境内平民,欲掌主宰之位。 时因无遏之境疏于防守,各方势力缺乏准备,故接连败退,伤亡惨重。 一时荒野之上,市井之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森森白骨,殷殷血肉。尸山血海之中,老弱无数,妇幼无数,誓死卫境者无数,其号哭之声动于天地,积怨之深满于山川。 眼见幻冢、迷海等地沦陷,白褚易临危受命,挽狂澜之既倒,力逐异族于无遏之北。 然两方交阵,皆牺牲惨重。异族遂派人约战于北境之野,一战以定生死。 在白褚易的记忆里,那一仗打了很久,从星星之火到烈火燎原,耀眼的火光将暗夜映照得有如白昼。四野皆在厮杀,一个人倒下,又有另一个人迎上去,铁甲寒光,兵器铿锵,鲜血在朔风里纷飞,漫天尽是哀声。 最后,此战以白褚易重伤敌方主将,异族溃败逃亡,众人高喊胜利收尾。 可就在白褚易重伤倒地,听到那声冷笑的刹那,他才恍然明白,这炼狱般的一切,随时,都有可能重演。 *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早晨,少年惬意地仰在绿野上,望着天空,嘴里还随意地叼了根芦草。 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不会相信,他便是那众人口中天资卓绝,风流潇洒的帝族少君,白褚易。 “就知道你在这儿。” 耳畔传来的声音低沉舒缓,隐隐还带着笑意,白褚易一听,不看便知来者是谁。 白褚易淡淡“嗯”了一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里仍只有流云万千,红日胜火。 他已许久没看过日出了,再见总是分外留恋。 “快看。”白褚易抬了抬下巴,冲裴苏说道。 裴苏挨着他坐下,也望向远处。只见远处群山嵯峨黛绿,云雾缭绕,光影所照之处,如梦似幻,飘渺不似人间。 沐浴在日光下,拥抱着短暂的安宁,白褚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 “活着……真好。” 是的,他渴望活着,比任何人都渴望。可谁又能想到,在那无数日夜梦魇与伤痛的折磨下,他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不再去想,不再去管。 裴苏不忍打扰,便只是陪他静静坐着,听他诉说。 “还能见到你真好。”日光落在白褚易的侧脸,掩去了凌厉,眉眼柔和了许多,不似多年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神。 “在这里,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样恣意洒脱,无拘无束的日子。我们一同玩耍,一同升学,一同教训那群欺凌弱小的坏人,一同受责挨骂……我记得小城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记得每日飘过的各色菜香,甚至记得那时风拂过脸时的感觉。”白褚易感慨着摇摇头,仍是笑着:“一件件,一桩桩分明是几千年前的事儿了,想起来却好似才发生在昨日而已。” “裴苏亦觉如此。”裴苏神色如常,眼眸里却添了一分忧郁,只道:“世人皆知帝族少君威名,而我眼中,唯有褚易。” “南山的朝霞很美,草木馨香,风也和畅,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草地沾染着露水,白褚易轻柔地抚过,垂下的眼眸中似有不舍,“可惜南山再好,终归不是家。” “君既已做决断,裴苏自当追随。”裴苏闭上双眸,竭力压抑情绪,“三千年前一战,裴苏险失挚友。而今外患暂除,内忧不断,前路难行。若你再有半分闪失,裴苏不介意重操旧业,屠戮四野,做个千古罪人。” 白褚易知道裴苏说的不是气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