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濯缨又在守丧。 大概从她百岁开始,她就一直在守丧,直到真正认识她,与她相熟的人都死光了。 起初她还撕心裂肺地哭,后来就渐渐麻木了。 她熟稔地为所有人准备葬礼,送他们出殡,平静而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这种死亡无关仇恨,却更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悲伤与哀恸。 年轻的时候,她为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感到自豪,上天选她接任道官时也是欣然接受。那时的她不知道接任道官意味着什么,可人总要为年少无知买单,她必须承受永恒的孤独和目送他人离世的折磨。 她承受不了。 所以她按照亲人和朋友的模样,给每个人都扎了一个纸人,假装他们都还在世,一起快乐地生活着。这些纸人需要灵力去维系,就这样自我欺骗了几百年,她的灵力已经渐渐被掏空。 这是她时隔几百年后又一次送葬。 死的人是叶珩。 她又想起与叶珩初见时的场景。 彼时她独自隐居在深山中,没人敢来打扰。可偏偏有一日,一个在她看来上蹿下跳的臭小子敲开她的门,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她。 叶珩右手持剑,别在身后。他扎着高马尾,发带与发丝一同飘扬,脊背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和“一览众山小”的蓬勃傲气。 “濯缨仙子,久闻大名。珩打败天下英雄,尚无敌手。恰巧听闻仙子昔日风采,今日特来挑战,烦请赐教。” 濯缨本不想争个高低,可他这副样子跟她从前实在太像了。没来由的,她竟想亲手挫一挫他的锐气。恰好她几百年没有打过架了,活动一下筋骨也好。 即便濯缨的灵力减弱,可她毕竟比叶珩多活了几百年。所以她毫无疑问地赢了这场比试。 叶珩输了以后,也并不恼,只是心悦诚服地行了一礼。濯缨本以为此事就此了了,可没想到从那以后,叶珩每月都要来找她比试,输一次,便来一次。 濯缨头疼不已。她若不肯应战,他就在门外一直等,直到她出现为止。她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打赢了他。 之后那几场比试,濯缨有意防水,可都被他看了出来。 “我千里迢迢跑来,可不是想看仙子让我的。” “仙子可是看不起我?” 濯缨无奈,只好次次赢他。 时间久了,她甚至有些期待叶珩上山来找她比武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天降神谕,选出了接任她的下一任道官。看到叶珩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情复杂极了。 没过几日,叶珩又来找她比试。濯缨不想见他,便让他吃了闭门羹。 恰巧那日山中暴雨,道路泥泞难行,濯缨想,这总能让他知难而退了吧。可没想到叶珩跟一头倔驴一样,愣是在雨中淋了一天一夜。 濯缨终究还是不忍,含着怒气打开大门,别扭地说道:“你进来。” 那是她第一次让他踏进自己的家门。 也许是看他可怜,又或许是为了让他看看道官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叶珩看着她满院子的纸人沉默良久,问道:“这是?” 濯缨一个一个地指给他:“这是我娘,这是我爹,这是我姑母.......” 指认完以后,她才说道:“世人都羡慕道官能活得长久,可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没人知道真相如何。” 她扬起嘴角:“上天选了你接任我的位置,我很快就能摆脱这种日子,不如今天就好好庆祝一下。” 叶珩听出它话中隐藏的深意,愣了愣,望向她的眼神像一只被刺伤的小猫:“仙子的意思是,如果我接任了道官,你就会离开?” 濯缨没吭声,算是默认。 他们这次难得没有打架,而是一起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坐在檐下,饮着酒,听了一夜的雨。 说是他的葬礼,可棺材里却是空的。她的其他亲人自然死亡,尚能转世,但叶珩是被虐杀致死,魂飞魄散。 如果早知道叶珩对她的在意到了这种程度,她打死也不会告诉他,她会离开的事。 阴沉沉的天空如一块巨石般压下,似乎要掩埋世间的一切。 天和地像即将被人扣在一起的两张饼,他们就像饼里的肉馅,被挤压着喘不过气来。 濯缨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她就势躺在地上,看着不断下落的天空,安详地闭上眼睛。 忽然间,有个人跑过来,将她拉了起来。她睁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