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安的伞面微微一偏,制住了脚步:“瞧着你柔弱的,都争不过同类,躲在夹缝里求生,可别再被风吹了去。” 可惜,花妖还不会说话,却是伏低了身子,像是在表示感谢。 林幼安自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开始的时候,只是害怕,怕别人瞧不见的,被她张口说了去,然后来句小疯子,小傻子,最后跑开不跟她玩了。 只是日子久了,记得的人一般都长成了大人,即使心里知道,也不会张口说些什么不好的话了。 姥姥在世时,曾经说告诉过她:“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修得百年而成妖,口能言,足能行,能识文断字,能上通下达,形貌皆与常人无异。 “只是有少许的妖怪,才知道心罢了,但是大妖难遇,能见着的多数是无心小妖,可别靠那么近,离的远些,也好平安。” 她不太同意姥姥的后半句,总觉得,人有好坏,妖怪,应该也分善恶。 “啪嗒啪嗒。”雨水落在伞面上,扰乱了思绪。 “你的肩膀上落了雨。” 林幼安转身,看见男人的嘴角挂着淡笑,穿着长衫,右襟上绣了竹叶,腰间挂了一支红木烟杆儿,气质慵懒干净的紧。 修长的手指搭在伞杆儿上,手腕处露出了一小节系着红绳子的铃铛,感觉轻微一动,就会响。 小模样漂亮,但是丝毫不见女气,就应该把人摆在茶叶店里,当个容人观赏的物件儿。 江南的男人,果真是都长了一张好皮囊,眼前人更甚,林幼安想。 “我们认识吗?”她问。 她瞧不出是哪里熟悉,也瞧不出是哪里不熟悉,只是他右襟上秀的竹叶,倒像是京都空远大师的手笔。 “或许以前认识。”男人说着,把伞给她指正:“娇花难养,不如任其风雨。” 他的手微凉,收回去的时候,碰到她的。 一家生意惨淡的铺子,墙头竟然挂满了大簇大簇的佛见笑,雪白的一片,还不时有几片花瓣被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沾满了半身的泥。 “你是江南人?”林幼安说。 “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闻,江南人长的最是水灵,就如同你一样。” 男人笑了,嘴唇袛着手指,声音低低的笑:“我是京都人,来会晤友人的,你呢?” 他似乎真的是世家大院里出来的,动作都带着雅致。 “我也是,来江南办些事情。”林幼安心里多了份了然,默默盘算着要给多少钱,男人才能给她的店里安心当个活招牌。 “来了一段时间,听说最多的就是北口路的芙蓉池,那里的花儿开的很漂亮,你去过吗?” 林幼安想了一会儿:“去过,不久前刚从那里过来,不过本地人给我说了一场,关于池塘里水鬼拉人的故事,让我最好别去那里。” “哈,那倒是有意思,和我遇到的不同。那些从成都过来的画师们讲着荷花的美,拿着作品给我看,还说什么经过笔画描绘出来的,比不上肉眼看到的千分之一。” 眼前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温柔和干净,像一朵刚入世的小白花,还未曾被世界染黑。 “不过,老人的话不能不听。” “嗯?”林幼安抬眼过去。 男人说着,眸子里倒了她的影,话里面像是藏了东西:“我的意思是,万一是真的呢?”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林幼安觉得从背后猛然间窜出来一阵寒意,一直凉到了骨头里。 雨水答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面流下来,落在青石板的夹缝里,然后消失不见。 “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匆匆告别,鞋子踩在浅水洼里,溅湿了一截裙摆。 姥姥告诉她,事出反常,必定有妖邪,男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下。 墙缝的花是钵莲,这种植物在江南很常见,生命力也很顽强,断然不会如此娇弱,更何况,夹缝里面还存有争夺营养的苔衣。 许是哪里出了问题,地方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容不下小妖,然后才被赶到这里的。 若真的是如此,江南的天恐怕要变一阵子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忽的笑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到墙角的钵莲上。 铃铛微微在手腕处微微晃动,清脆的声响传来。 半响,才听到一阵似人非人的空灵声:“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