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圭璋修长的指尖,细致地拭去她雪腮上蘸染到的一星血渍,殷红的眸上下打量,且问道:“杨隐可有伤你?” 赵乐俪摇了摇首,道:“没有,他只是将我捆缚起来,引你现身,仅此而已,倒是你身上的毒伤……” 谢圭璋眸色衔笑,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道:“区区小毒,对我不值一提。” 赵乐俪想说些什么,哪承想,迎面覆落下一道铺天盖地的阴影。 谢圭璋阖上了眼眸,倒在她身上。 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意识。 赵乐俪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出胳膊接住他,两人之间的身量差距悬殊,她接住他身躯的同时,不受控制地朝后趔趄了数步。 “……”赵乐俪一时无语凝噎。 方才是谁轻描淡写地摞下狂言,目下,却倒在了她身前? 男子深抵在她右侧的颈窝里,喷薄而出的气息,晕湿且微灼,俨若一根蘸水的细羽,若即若离地,拂扫于她的脖颈一侧,须臾,激起了一阵绵长且亘久的颤栗。 赵乐俪举眸四望,发觉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离南市相近,但让她拖着这般沉重的一个男子行路,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并且,谢圭璋身负箭伤,箭簇淬了剧毒,必须及时救治,否则的话,将会有性命之忧。 正踯躅犯难之际,她手掌心之上出现了一枚海螺状的叶哨。 谢圭璋轻弱的嗓音,流连在她的耳屏处:“吹四声,三短一长,会有人来接应你。” 赵乐俪眸露纳罕之色,当下没有过多细问,循照他的指令,速速吹响叶哨。 一阵类似于长夜里啼鸦的空鸣,幽幽转转,撞入了涔涔肃穆的空气之中。 少时,果真有数位玄衣客幽幽出现在不远处,他们是统一的衣装,前襟处,皆用金银双线,铺绣着一种醒目的徽纹。 比及这些人行近了,赵乐俪才真正看清楚,这一种徽纹背后所指涉的文字。 ——「百鬼」。 原来,谢圭璋吩咐她吹响叶哨,是呼唤百鬼阁的人前来接应。 他们先在古寺内拣了一处干净的所在,为谢圭璋拭脉,迩后,面容上露出一副了然的容色,为首一人摸出一块檀木质地的木匣子,解开匣面,摸出三粒指甲大小的黑色药丸,放置谢圭璋的掌心上,谨声嘱告道:“此则解毒的药丸,从现在开始,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粒,三粒毕,毒效可褪,大人您的性命便会无虞。” 言讫,玄衣客就要带赵乐俪离开。 “且慢,”赵乐俪有些不解,止了步:“……你们不会侍候他用药么?” 玄衣客彼此面面相觑,一阵无言,方道:“姑娘怕是有所不知,整座百鬼楼,无人能给谢大人喂药,阁主也不行,除了谢大人自己。” 一抹惑色掠过赵乐俪的眉庭,顿了顿,问:“为何如此?” 玄衣客颇为审慎地道:“大抵是,谢大人并不相信任何人罢。” 犹怕赵乐俪听不明白,玄衣客补充一句:“畴昔阁内有人给谢大人侍药,不仅未遂,反而被废了半条胳膊。” 赵乐俪听出了话外之意,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他现在已经中毒受伤,神识也陷入昏厥之中,如何能自己服药?” 玄衣客道:“过去七年,谢大人尝遍天下奇毒,皇廷中的这等鸩毒,对于谢大人而言,不过一粒盐霜,姑娘莫要太过担心,谢大人会醒转的。” 言讫,玄衣客便要带她走。 赵乐俪到底有些放心不下,问道:“谢圭璋他——没有什么友朋吗,就是值得信任托付的友朋?” 玄衣客道:“不实相瞒,谢大人在百鬼阁待了七年,独来独往,性情冷僻,平素除了见阁主,在其余的时间里,卑职倒不见过他与旁人联络。” 赵乐俪闻罢,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显明,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谢圭璋如今中毒,若是太子再派遣一批精锐突袭的话,他兀自一个人修养在此处,可会有危险? 这一瞬,赵乐俪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留下来。” ——为他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