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气得不轻,从姬无盐手里抢过那支毒箭,也不搭话,哼哧哼哧地一个人朝前走。
姬无盐跟在后头偏头失笑,提醒着,“前头就得淋雨了,您这一把年纪,可不兴淋雨,病了可比咱们恢复得慢多了哈。”
老爷子哼哧哼哧地走两步,“要你管!”
又走两步,见姬无盐不搭话,又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地哼哼,“你都不听我管,我也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跟个斗气的孩子似的。
姬无盐从善如流地颔首应和,“是是是,不管你了不管你了……”
这小老儿脾气是真的大,说不管他吧,他还不满意,一边走还一边哼哼,竟多了几分孩子气,像是气鼓鼓想要吃糖而未果的寂风。
姬无盐抬手拦他,“喏,伞给你!同我生气可以,不要同自己身子骨置气,如今你正在治腿的节骨眼上,可得仔细着些。”
陈老继续哼哼,转身看了看姬无盐身后,见岑砚手里也有一把伞,才气哼哼地接了,大步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摆摆手,“尽快!”
“不急!”
姬无盐站在回廊之下,明知对方看不到,还是挥了挥手,目送着陈老一步步离开,一直到背影都瞧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低头轻笑,这小老儿啊……纵然发着脾气,却还是将自己的事情搁在最重要的位置之上。
她笑笑,回头吩咐岑砚,“回吧,既然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那就同我一道去喝碗姜茶去。”
岑砚说好,却只是将姬无盐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姜茶,谁爱喝谁喝,他不喝!他要回去小厨房找甜汤喝!
……
雨还在下,天色阴沉沉地压着,院中水池水面上涨,被喂养得看起来分外肥美的锦鲤在水面翻腾跳跃,成为黯淡天地间的一抹亮色。那个男人撑着把墨色的油纸伞站在水池边,狂风猎猎间,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羽化登仙的高人。
美好地像是一幅被精心雕琢的名家画作。
姬无盐靠着门框,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想起方才被自己搁进匣子里的珊瑚珠,她眉眼都柔软。
那边,宁修远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眸看来。
身长玉立的男子,面容冷白,不笑的时候有种清隽冷意,像是染了深秋清晨的寒霜,料料峭峭的。于油纸伞下看过来的眼神,古井无波,只柔声问道,“沐浴过了?姜茶喝了吗?”
“嗯。”姬无盐点点头,“为何站在雨里?”
“想些事情。”宁修远撑着伞踩着院子里的鹅卵石小路一步步走近,一路走到回廊之下,缓缓抬头,格外平静地看着她,“我在想……到底该怎么样才能长长记性,应该绑起来,好好打一顿……可是,我又不舍得,便是说你几句重话,我也不舍得。”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挺挫败的……我家的小丫头,年龄不大,个子也不高,偏偏天不怕地不怕的哪里都敢乱闯……后来我就想着,能怎么办呢,我宠着的,我护着的,就算她要把天捅个窟窿,除了陪着,我还能做什么呢?”
他声线温和,语气和缓又纵容,微微仰着头看过去的样子,像是看这一生唯一的神明。
而他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温柔,宠溺,又无奈。
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此刻像是敞开了肚皮的刺猬,将唯一的柔软交到她的掌心。姬无盐跨出门槛,走到台阶之上,垂了眉眼安安静静地看他,半晌,朝着宁修远伸手,承诺道,“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她甚少承诺,言出必践。
宁修远没伸手,只撑着伞看着那只朝着自己伸着的手,白皙的掌心里,细细密密的纹路,指尖纤细形状较好,半分瑕疵也没有。他眸色温柔得像是能够溺出水来,像是乍暖还寒之时冰层融化、春雨润物。
“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他说,“你这性子,想要你安安分分待在内宅后院,怕是不行。我也不舍得折了你的羽翼……只是,今日,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她问,维持着伸手的动作。
“上天入地,我不拦你,天高地阔,我随你飞。”他眉眼疏阔,微微抬着的下颌,好看的像是神来之手精心雕刻近乎完美,他说,“只是,你答应我,让我陪着……别一个人。就这一点,我接受不了,会难受。”
宁国公府的三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打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何时这样软了姿态般恳求过别人?
许多时候便是姬无盐自己都觉得自己到底何德何能,折了这人一身骄傲。
只是……不得不说,这个人到底是适合一身清隽运筹帷幄尊贵无匹的样子。她提着裙摆跨出一步,步下台阶,油纸伞立刻迎上,她偏头浅笑,“好……所以,进屋?”
宁修远仍然没应,继续问,“当真答应?”
“真的。”
十指紧扣,虔诚的信徒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