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云层越积越厚,起了风,呼呼地刮过大街小巷,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到了。
街上的铺子好几家已经关了门落了闩。
临街二楼的一处窗户内凭窗而立的男子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摇曳的烛火里,在墙上落下可怖的影子,如同鬼魅现于世。他站在窗户的内侧,看着楼下步履匆匆的行人,压着声音问道,“人如今在何处?”
身后随从低着头,回话刻板又生硬,“三爷带走的,该是去了宁国公府才是。”
“该?”对方音量渐高,倏地又落,沉沉压着,像是担心被人听出暴露了身份似的,“就是说,你也没有亲眼看到,是吗?”
“……是……不过,之前已经对好话了,事情断断不会牵扯到您身上。”随从低声劝慰道,“何况,藏了毒……真到了那地步,为了他那瘫痪在床的傻子娘,也绝不会供出您的。”
“放屁!”对方豁然转身,拂袖之间带落身后桌上茶杯,杯子落地,茶水溅起,“你以为宁修远是什么人?但凡他想要问出来的,就是死人的嘴他也撬得开!之前你们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说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罢了,保证完成任务,如今呢?嗯?任务没完成,人落宁修远手里了!”
声音都尖锐到破了音,唾沫星子喷到了对方鼻尖,随从双膝跪地,一声不吭。
窗内绉纱被风吹地猎猎舞动,墙上青面獠牙的影子愈发明明灭灭地渗人,地上一片狼藉。面具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目光落在碎裂的茶盏之上,半晌,稳了稳情绪,才道,“原也没打算他能功成身退,在宁修远面前动手定是逃脱不了的。只是,我原想着他对尤灵犀动了手,大概率是会去大理寺的,进大理寺总比落宁修远手里好一些。”
对方似乎有几分怀疑,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三爷……属下从未见过他动手。”
“那你见过席玉和席安动手吗?”
“……未曾。”
面具男再一次背过身去,看着云层一点点涌来,像是某座大山压在这一片土地上方,随时都要落下的样子。他说,“我见过。七年前的秋天,在猎场上,皇帝遇袭,就是席安和席玉力敌刺客,救下了皇帝。彼时皇帝身边的多少高手都败下阵来,偏这两人,联手拿下了人头。那一年……宁修远才十三岁,席安席玉也不过十五岁光景。”
“刺客身死,幕后之人便也查不到了。这件事被皇帝压下,除了我们这些在场的,外头谁也不知道……但在那之后,这朝野上下,便是谁也阻不了宁修远的道了。外头关于他的身手,众说纷纭。有说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有说他比席安和席玉还厉害的……我却觉得真相怎么样都无所谓,毕竟,有那两个人在,宁修远会不会武功又有什么关系?再者,宁修远令人忌惮的……从来都不是身手。”
“可……经此一事,我才发现,这天下间,有两种人。一种,是宁修远,另一种,是除了宁修远之外的所有人。”
跪着的手下抬头看去,不知怎地,突然觉得主子这背影,有些寂寥。
……
晚膳过后,下了雨。淅淅沥沥的,不算大。
姬无盐喝了安神的汤药,沉沉睡着,晚膳便也没吃,子秋在床边守着。古厝和宁修远的晚膳,是心月端进去的。
小丫头出去的时候,脸色煞白煞白的,腿都打颤,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干呕声。
心月只是朝云来了帝都之后买的丫鬟,看着老实用着顺手才提了做亲信,这小丫头何时见过这阵仗,怕是要吓地连连做噩梦了才是。
宁修远听着,瞥了眼血腥场面制造者古厝,突然有些嫌弃。彼时古厝说的是,先打一顿吧,能老实些,说完,先把人牙打了,抠出了牙缝里的毒药,然后手起鞭落。
落鞭的位置极其刁钻,动作之狠辣,经验之老道,宁修远不得不怀疑,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手上定是沾了不少人命的。
啧,所谓斯文禽兽,不过如是。
看着一地血腥狼藉,和瘫软在地上出气比进气都多的络腮胡男人,宁修远抬手虚虚一拦,瞥了眼古厝,“你这模样……她知道吗?”
古厝慢条斯理地收了鞭子,闻言,和对方一般无二的一个眼神瞥过去,懒洋洋地,像高贵优雅的猫儿,“既是知己,如何不知?”
宁修远一噎,有些酸醋从喉咙口蔓延开来,酸地他微微蹙了眉,哦对,他们是知己。而自己,可能顶多算个有几分交情的陌生人?殊不知,他宁修远何时为了陌生人的事情如此亲力亲为任劳任怨……当真不知惜福。
古厝收了鞭子搁在一旁落了灰的桌子上,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朝络腮胡走去,一边还不忘继续中伤宁修远,“我和你们这些个官宦子弟不同,心眼子贼多,什么事情都喜欢藏着掖着的,着实不够敞亮。”
……
有那么一刻,宁修远很想甩手就